晨風翦翦,樹影搖曳。
卻漣漪坐在大槐樹底下的梨花椅上看書,邊上是喋喋不休的燕屠。
起初她還聽得津津有味,但當話題扯到沈酩殷與刑部一乾人等外派到香州公辦,她立馬成了霜打的茄子,腦袋暈乎乎,像粘黏了厚厚一層的漿糊。
就算一目十行、手裡在翻書,但前一刻看的還沒留下印象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瞧出她的心不在焉,燕屠收閘了未完的話,痛心疾首道:“小舅舅他又不是不回來了,看你這臉拉的,知道的是他是辦差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上刑場呢。”
“呸呸呸!”卻漣漪不爽地說道:“這種不吉利的話可不能說。”
燕屠無奈,也學著呸了兩下。
還非常配合地雙手合十,衝著頭頂的九重天拜了又拜。
眼前不斷滾過他方才不以為然的淡定,卻漣漪的心裡苦氣悶悶。
還真是不湊巧,她昨天才下定決心今天就去問,結果他天不亮就走水路去香州了。香州山高地遠,這一去少說也得月餘才能回來,雖不至於涼透黃花菜,但難免折騰人。
而且她如果沒記錯,上輩子的沈酩殷也去了香州,雖然不是以刑部侍郎的身份,但前往的村鎮和緣由卻是一般無二,而且返程的路上他還受傷了,險些毀容。
一想起這些,她臉上的愁容不減反增,滿是苦惱。
“對了,聽說珈蓮寺來了個厲害的手藝人,京中不少達官貴人都去找他買一尊佛祖像供著,說是許願極靈。”想逗她開心,燕屠便一籮筐地把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
卻漣漪並不驚訝,畢竟她老早就見過了那位技藝高超的手藝人,最多不過是好奇以他的功力技藝,竟然現在才在京城貴眷裡傳出名號。
想到那人淡漠的氣節、虔誠的眼神,她心想,那是個真真生在佛祖蓮花台下的信徒。
放下手裡的書,卻漣漪假裝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模樣:“這可有意思,我明日就去珈蓮寺見識見識。”
燕屠:“求佛祖?”
卻漣漪挑眉,笑吟吟道:“求觀音。”
燕屠遺憾地聳聳肩:“明日的話我就不能陪你一齊去了,我得跑趟軍營。”
“不妨事,正好明日也是十五了,我就說去給母親上柱香,卻大將軍心裡有愧,不會不讓我去。”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又信誓旦旦。
隔日一大早,卻漣漪便派人套了馬車,要去珈蓮寺。
起初卻沉鉤這個大哥知道還說要一起,但是卻漣漪想到他現在也是軍務纏身,說什麼都不讓他告假,一個勁兒地承諾自己不是小孩子,一個人可以。
素蘭花的香氣彌漫在狹窄的轎中,卻漣漪鬱鬱安坐,不堪一折的手腕撐住半張臉,另一隻手則是去掀開了車廂簾子的一角。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出行居然淪落到要坐這種小轎。
而原因竟然是秋氏委屈巴巴地說家裡那輛八架馬車被卻青陽先用了,而另一輛好幾天前就借了出去。
真是好笑,堂堂將軍府,連個出行的座駕都成了稀罕物。
人力轎子行得慢,抵達珈蓮寺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晌午了,寺廟的古樸紅門前烏泱泱站了一堆人,而且都是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和聚在另一邊說話的官眷夫人。
卻漣漪想低調地進去,但沒想到有人根本不給她默不作聲離開的機會。
聽到那聲熟悉的笑,卻漣漪在心裡歎了口氣,是真的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這麼閒。
她站在遠處,清了清嗓子,擺出無可挑剔的笑顏:“有事?”
“聽說郡主母親的牌位也供奉在珈蓮寺,不知是供在哪間殿內?”身著荷葉裙的少女巧笑嫣兮,柔柔一咧嘴,好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卻漣漪朝那邊被幾個人包圍住的卻青陽看去,後者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倒也不躲不閃,給自己表現出一副強橫模樣,整得多有理似的。
想來這個看著柔弱的出頭鳥,就是卻青陽慫恿來的吧,起因應是昨天在登船前玄明軒主動來搭話,被她看到,以為是她背信棄義。
嘖嘖,要打擊報複好歹也用點精明的法子啊,這沒腦子的脾性著真是跟卻大將軍是一個泥殼子出來的。
她哂道:“事關亡母清淨,不便多言。”
出頭鳥又說了:“郡主這說的哪裡話,難不成還覺得我們回去打擾令堂嗎。”
“你不就是這個打算嗎。”
嗤笑一聲,卻漣漪索性直視那雙被嚇得四處躲閃的眼睛,氣勢不掩,抬著步子逼近:“若本郡主說了,以你們這幫長舌婦轉世的本事,肯定會去她老人家麵前搬弄是非,也不嫌惡心。”
她不準備留情麵,想到什麼便都說了,說完後也懶得管那幾個小姑娘吃了蚊蟲般的難看表情,目光再次挪到依然躲在人後麵的卻青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