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啟決難得有興致,關心這汴京女郎之事。
“聽聞那周氏女剛得知將軍受傷便差人來退親,被侯爺駁回,回去後跟表哥一夜良宵,想叫將軍誤會她不檢點主動退親,誰知那表哥跟她假戲真做,讓她徹底淪為笑柄。”阿蠻將自己聽說的整理出來,講給將軍知道。
不料將軍並未落井下石,跟他一起嘲笑那女郎,隻淡淡道:“沒什麼笑柄不笑柄的,興許是陰差陽錯,成就了一段姻緣。”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男人嫖也好,招姬也罷,隻占儘風流。女人則是不然,不立個牌坊便要被世人逼人。
世事多逼迫女子,他就不去隨波逐流、苦苦相逼了。
何況,他原本就對那個周氏女無感,自不必分情緒和精力在她身上。
隻他又問:“這麼久不見小時,可是又出去騎射了?”
從前他回來總要考驗她的武技是否精進,如今不良於行,竟忽視了她。
“走吧,阿蠻,你推我去看看她。”
阿蠻看了一眼外頭,晚秋微涼,怕將軍身體尚未恢複,想勸上一句。但知道將軍的脾氣,向來說一不二。還是什麼都沒說,推著他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江啟決知道是自己亂發脾氣不對,沒有搞封建家長那一套,非要小時來低頭。他離家這麼久,剛回來多關心她一些,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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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去到二小姐的院子,便見葇荑倚著門張望。
大概是她踮腳張望的太過專注,沒注意身後有人來,聽見二爺的聲音:“你在此處做甚?”
方才回過神來,行了禮,喚了聲:“二爺。”
“你怎不在小時身旁,可是她又闖了什麼禍?”他一直都知道這丫頭不是什麼心腸柔軟、性子軟糯之人,隻怕自己病著,她為了自己跟誰起過爭執。
畢竟猶如周氏女退親一事,他是無所謂的,難保小丫頭也這樣雲淡風輕,會不會去找人家麻煩。
葇荑一麵覺得二爺從前日理萬機,對二小姐還心細如發,如此懂她,覺得鼻酸,一麵又十分擔憂:
“小姐從二爺房裡出來就被老爺叫去了。”
江啟決不在家這幾年,想必都是兄長照顧教育這個小丫頭,並未放在心上,隻是問道:“老爺可有說是什麼事?”
葇荑一點我不驚訝於二爺的反應,養父叫養女過去說話,什麼可能都會有,唯獨不會往壞處想。
但葇荑見證了大小姐受傷的全過程,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為了引起二爺注意,語氣便加重了兩分:
“婢子不知,不過二小姐去了有兩柱香的功夫,還未回來!”
江啟決莫名有些不安,想不出兄長叫小時過去做什麼,他一向不關心養女的功課,叫一沒有管家才乾的外人打點府上事宜,更加不可能。
臉色一沉:“說實話。”
葇荑立即慌了,二爺是在戰場上殺過人、見過血之人,他從前眉頭輕舒,旁人都不敢逾越規矩分毫。
更彆說他冷著眉,葇荑立即覺得兩股戰戰,便將什麼都說了:
“先前二小姐得知您生病不方便,想去路上接你回來,好不容易央求的老爺同意了,不曾想大小姐暗中使絆子不許她去。她就……”
葇荑不是軟骨頭,肯在二爺麵前說實話,並非全然因為被他的氣場震懾住,還因為二爺是府上唯一對二小姐好的人,她信任她。
侯爺得知自己女兒被害,還不知道要怎樣生氣,就算先撩者賤、錯在大小姐,侯爺也不能忍受旁人想害死自己親生女兒。
“就怎樣?”江啟決這點耐心都用在小時的丫鬟身上了,若是在軍中有誰這樣吞吞吐吐,早拉下去打軍棍了。
畢竟稟告遲疑的片刻,保不齊敵人就衝進大帳裡來了。
葇荑也怕二爺知道二小姐做的事後會對她改觀,更怕二爺不出麵,小姐會被老爺怎樣懲治,最後還是乾脆把心一橫,說出了實情:
“大小姐逼二小姐去跟男人比試武功,二小姐用刀背砍了一下馬蹄,大小姐受傷昏迷,二小姐騎馬過去接應你。”
看著二爺愈發陰沉著的一張臉,葇荑心道自己做錯話了,頓時覺得對不起小姐。小姐明明囑咐過不許她告訴小叔,原以為怕二爺一時衝動,跟老爺有了爭執。
反應過來之後發現,大概是怕二爺對她很失望,再不理她了吧。可是紙包不住火啊,今日不說,二爺早晚也會知道。待從彆人嘴裡知道,保不齊會被扭曲成什麼樣子呢。
江啟決沒用阿蠻推著自己,獨自轉動著輪椅,往祠堂那裡走。
他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以兄長的脾氣絕不會息事寧人。將心比心,換成他自己,也不會跟差點害死自己女兒的人、在書房裡談人生和理想。
阿蠻立即一個快步跟上,葇荑想著小姐的吩咐,不許自己同往,如今看著二爺往那邊走,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答應她不告訴二爺也告訴了,一個吩咐不聽和兩個吩咐不聽毫無差彆。
待江啟決去到祠堂時,那裡已經空空如也,隻有江時雨縮成一團、掌心還在滴答滴答流血,仿佛竭力隱忍著,才沒叫自己因痛而哼哼出一聲。
江啟決推著輪椅過去,低頭長臂一展,將她撈了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她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但這慘絕人寰的家法他是知道的,昔年父親在時,便用此法懲治過手腳不乾淨的管家,最後那管家受不住痛一命嗚呼了。
如今抱著她,聽著她的呼吸逐漸微弱,一向沉著冷靜的他突然有幾分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