葇荑:“小姐倒是醒了,隻不過依舊沒精打采的。”
他問:“肯好好吃藥麼?”
葇荑答:“吃了的。”
他:“晚膳用得如何?”
葇荑終究歎了口氣,想叫二爺親自去問,豈不是更好。終究沒逾越規矩,說這不符合身份的話。
隻答:“用了一些。不多。”
說罷,福了福身,退下將餐食默默收拾好。
她仰麵躺在床上,什麼都沒想,隻放空自己。
對於熟悉的人身上的氣味總是格外敏感,何況不久之前他還抱過她,像動物遵循本能那樣轉頭來看著小叔,他已經推置輪椅,到了她床前。
傷口實在太痛,動一下都痛,沒有逞強掙紮著起來,隻喚了他一聲:“小叔。”
“嗯。”他神情柔和:“我跟兄長說過了。”
她立即瞪圓了眼睛,因著不知名的恐懼和難堪,死死地盯著他曲線硬朗的下頜,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是他侄女阿,兄長的親女兒,他大抵會對自己很失望吧。他會像養父那樣發怒嗎。
挨打她都不怕,突然有點害怕麵對他的疾風驟雨。可是叫她在他麵前,更加艱難。
“對不起……”她不認為有錯,哪怕侯爺想把她打到怕,打到服,打到投鼠忌器。
但是在麵對小叔時,她低了頭:“我不該這樣做。”
“你的確罪無可恕。”江啟決的指腹箍著輪椅扶手,臉色晦暗不明。
“下次我不會這樣了。”她的聲音細若蚊吟,一度將頭埋下,因躺著而無法埋得更低。
“所以請彆……”
彆對她失望,彆放棄她,彆對她置之不理,也彆……趕她走。
她在他麵前無地自容,卻聽他說:“你錯在不該對我有所隱瞞,不該自作主張。”
她恍然抬頭,看他。
“我也有錯,我以為兄長明辨是非、為人中正,候府沒有勾心鬥角,你在這裡應該會感受到家人的溫暖。即便沒有,也是衣食無憂、平安順遂。但是我錯了。”
“我錯在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該帶你去涼州。哪怕一直在打仗,但在我身邊,好過讓你隻身一人在這裡。”
侯爺是個好人,但他不是個好養父。
“雪霽欺壓你在先,你還手沒錯。但你不該害人性命,因她隻使絆子,卻從未想過害你性命。更何況,你為了我,為了彆的人,更不值當。”
若她為了自己,他尚且好受些。他希望她能像汴京貴女那樣嬌慣恣意,不想看見她變得狠辣、艱辛,尤其還是為了他。不值得。
“以後,不管是誰,要傷你性命,你都要毫不猶豫的反擊,護好你自己。不管是誰,包括我也一樣。但不許在為了我與人結怨。”
他想叫她好好愛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自己才是最珍貴。想必說了她也不會聽。
隻輕笑一聲:“算了。以後受了委屈,有我替你找補回來,你不必親自動手、與人結怨、留下汙名。”
是他沒用,才叫她受傷。當初帶她回來,在心底發過誓言,要好好照顧她長大,是他沒做到。
她心中悸動,所以在小叔心底,自己跟長姐這個親侄女之間,還是自己更重要些嗎。
愈發內疚,對他的信任使她不再所有隱瞞:“還有……周家的事。”
“嗯……”她不知道該怎樣說,自己將小叔的婚事攪和黃了:
“周氏女,是因為我退婚了。”
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她怯懦了。她省略了細節,直接說了結果。
他已經知道這事了,這會兒隻是溫柔笑意:“我倒要謝謝你,替我解決這個麻煩。”
她撓了撓頭,耳朵通紅。
他看她那個呆頭呆腦的樣子,想象不出她還敢出手傷人。
“還疼不疼?”他問她。
“啊?”她才反應過來,輕聲道:“不疼了。”
起初挨揍的時候的確疼得刻骨又銘心,讓她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過去之後的餘光是她能承受的,她便不想矯情哭訴賣慘裝柔弱。
他安慰道:“你不要擔心,這件事我同兄長說了,不會再有下次了。若再有,我帶你去涼州。即便我現在行動不便。”
隻是讓她受委屈了,他終究不忍心。他已經跟兄長翻臉了,沒辦法繼續糾纏不清。
“好。”她依舊點頭,好像那個有關涼州的夢,破碎之後又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