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不會離了任何人就不轉了,皇恩浩蕩,是日的早朝,聖上準了江將軍坐輪椅過來朝拜。
【一個得了勝的將軍,才回京便遭人妒恨。又因受了傷,從前不敢往出跳的魑魅魍魎,眼下都得了機會。】
同朝議事,聖上才借禦前太監乾忠之口,褒獎了江將軍平亂有功,又親自關切了句:
“江卿可好些了嗎?”
江啟決:“承聖上福澤庇佑,禦醫醫術高超,方才撿回一條命來。末將感覺好多了,謝皇上關懷。”
臣子依附皇上,皇上體恤臣子,平常也賞賜些小東西以彰顯皇恩浩蕩,口頭褒獎更是毫不吝嗇,什麼也代表不了。
隻太子被囚,江家作為太子黨正在風口浪尖上,皇上沒有株連,對江家一如既往,還是讓眾人想深了一層。
“江卿得勝歸來,韃子要我大宗賠償白銀,以諸位愛卿之見,當如何?”
皇上話一出口,立即引起群臣激憤:“番邦小醜被打得抱頭鼠竄,還敢大放厥詞,以臣之見,不如再度發兵,蕩平蠻夷。”
主戰派慷慨陳詞,恨不能立即赤膊上戰場。
皇上一圈聽下來,大同小異,無非是再戰。
抬眸將目光鎖在江孝恭身上,作為聖上欽封的樞密使,統大宗兵馬,始終站在一處一言不發。
皇上便要讓他說話:“依江卿之見當如何?”
江孝恭知道今日自己說什麼不重要,自太子被囚,江家的話在皇上那裡便失了份量。
他一直對皇上降心俯首,從不浞訾栗斯,如今該收斂鋒芒的時候,便低頭讓賢:
“微臣尚在斟酌,不知翟相可有良策?”
為聖上分憂是臣子的本分,當朝宰相翟顯亭義不容辭:“若是再起狼煙,不知江大人可有良將?”
江孝恭知道他不想打,翟相作為燕王黨,不願意看著江家——武將起家的人戰功赫赫、一家獨大,最後蚍蜉撼樹、不可撼動。
隻是陪他走場麵話:“安西節度使,北亭節度使均可調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江翟兩家同朝為官多年,早已修煉得爐火純青,對方所思所想都能猜出個大概。
翟顯亭知道江孝恭知道自己的意圖,翟相想趁著太子失勢,欺負一下江大人,殺雞給猴看,重新爭奪在朝堂之上的話語權。
“藩台可將此番江將軍出征所耗軍餉秉承聖上。”
藩台曹安國將數次撥給河西的軍餉一一呈稟,較之韃子勒索的數倍之多。
方才義憤填膺的大臣,這會兒都安靜了些許,各自撚了撚胡須,互相乾瞪眼。
“翟相可有良謀?”皇上年齡大了,華發已生,說起話來總是氣喘籲籲。
而跟皇上年齡相仿的當朝宰相翟顯亭,才抱了孫子,此刻依舊精神健碩:
“回皇上,以老臣之見,不若將銀兩給他。”
“臣附議。”曹安國拱手陳情:
“一將成名萬骨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朝廷才打了一仗,如今正是該休養生息的時候,百姓和將士都需要休息。百姓需要耕種,將士需要療養。”
曹大人的話不假,上一役雖然勝了,但將軍都差點拄著拐來的,彆人可想而知。
主戰派不肯輕易服輸:“哪有打了勝仗還賠款的道理?豈非被天下人嗤笑?史官提筆,千秋之後,後人如何評說?”
“我從不在意旁人怎麼看我,我隻在乎聖上和百姓。”翟顯亭並非全為了打壓江家,身為聖上倚仗的宰相,他有自己的行事原則。
中原與漠北不同。戰亂四起,民不聊生,中原百姓流離失所。而遊牧民族自幼便是馬背上得天下,隻要活著就打、就搶。
“君不見吳越小國年年向我大宗進貢,從不犯上作亂,每每俯首帖耳。殊不知他進貢的銀兩是小,朝廷賞賜的是多。”
“吳越國國君失了驍勇的名聲,悶聲發大財,成全了江南一帶的百姓,成為富庶之地。”
皇上的老眼因著長年累月的磕食丹藥,而愈發混濁。江啟決知道皇上心裡早有定數,隻怕他說出那句“就依翟相”的話來。
先於一步做最後的抗爭:“末將雖打了勝仗,但未將韃子斬儘殺絕,是末將失利,請皇上責罰。”
“此末將願再度出征,隻要將他們打到服,打到怕,打到不敢尋釁滋事、異想天開,他們便會老老實實向我大宗俯首稱臣,不敢再坐井觀天、獅子大開口。”
將軍坐在輪椅上苦苦掙紮,朝臣聞之心痛,皆知大勢已去,無人幫他分辨。站在他不遠處的兄長也微微搖頭,示意他噤聲。
“江將軍對皇上一片赤膽忠心可鑒日月。”翟顯亭向來有大局觀,不欲跟個兒輩的人爭執,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