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主動招呼,隻低頭默默吃飯,江啟決也不理她,吃著自己碗裡的飯。
江家行伍出身,祖上四處行軍打仗便諸多風餐露宿,江老侯爺特意囑咐後輩不準奢侈浪費。小輩也便繼承遺風,沒有太多矜貴嬌嗔的病,各自大快朵頤,沒多少丫鬟在一旁伺候。
江啟決想給她夾菜,見她一直冷著臉,伸出去的那隻手,到底又將菜放回到了自己碗裡。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他瞧著她的側顏,總覺得她那一雙彎彎的眼睛想哭似的。
晚膳吃得差不多了,眾人皆以為老爺會提點江時雨一番,但他直接略過了養女,開口便訓斥了大小姐:
“我聽下人說,小時剛回來,就被你堵在了門口。”
江雪霽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母親,見母親沒有維護自己的意思,目光怯怯的分辨道:
“長姐提點小妹兩句,有什麼不妥的。”
“我還沒死呢,就算我死了,這家裡也輪不到你當家做主教訓彆人。”江孝恭甚少跟親生女兒發這麼發脾氣,若不是怕她聽完就吃不下飯了,他會在用膳前便教訓她。
江雪霽抽出帕子掩住口鼻,眼淚撲簌簌落下,委屈道:“爹爹偏心!”
江孝恭很清楚自己有沒有偏心,也知道小時在這個家裡忍了多少。
“我讓你反思,當眾給妹妹潑臟水就是你反思的結果?”
不管周姑娘當初是弄巧成拙也好,遭遇飛來橫禍也罷,他沒有聽見汴京有人議論她的愚蠢。奈何他最討厭這背後嚼舌根之人,竟出在自己府上。
因為對女兒寄予厚望,才更加嚴厲。不是怕她將來嫁人了丟自己侯爺的臉,隻怕她一意孤行、心無信念,以後要吃苦頭。
江啟決瞧見江雪霽被訓哭了,兄長也罵夠了,急需一個台階,便從中調和了句:
“雪霽還小,兄長說兩句就好了,想必她都記下了。”
江孝恭嚴厲的望了女兒一眼,江雪霽知道今晚這場讓自己沒了顏麵的批鬥會結束了,起身哭著跑了。
老夫人秦書淮心疼女兒,歎了口氣道:“真不知道該不該對她嚴厲些。”
“現在不教她做人,以後生活也會教她。”江孝恭覺得這孩子就是被自己慣壞了。
秦書淮看著女兒哭,自己眼眶也有些微紅:“就算你擰著她的性子來,強把她掰回來。以後生活照樣會讓她吃苦頭。哪個聖賢沒吃過苦頭?”
“孩子如果在自己家都不能隨心所欲,還希望將來外人誰能像父母這樣疼愛她?”
侯爺無意惹夫人不悅,連忙將話拉回來,承認錯誤:“是我太心急了,晚些你將她叫過去哄哄。唉,兒孫自有兒孫福。”
秦書淮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這晚宴散去,江時雨始終一言未發,看著老爺和老夫人離開後,方才起身。
準備回自己的院子,江啟決看她彆扭了一整晚,終於沒跟她繼續僵持下去,主動開口叫住了她:
“江時雨。”
她駐足。
“推我回去。”他在原地。
江時雨又怔了片刻,那雙腿宛如灌了鉛一般,到底沒骨氣的繼續走掉。
回頭接過他的輪椅,緩緩的推著回去。
小叔的腿雖然未見好轉,但較之從前更結實了不少。剛生病那陣瘦的隻剩骨頭,感覺輕飄飄的。慢慢休養下去,也許總有一日會好起來吧。
思緒遊離的送他回了自己臥房,放開手自言自語了句:“我回去了。”
“那麼小聲跟蚊子似的,說什麼呢。我沒聽見,大點聲。”他知道她心裡憋了口氣,他不想讓她一個人委屈。
聽著他這凶巴巴的勇氣,好似在訓自己帶出來的兵。她也有些小脾氣,不伺候了,抬腿就走。
“不許走!”他的聲音又抬高了兩分。
見她依舊在走,他便推著輪椅出去。輪椅怎麼會有她走路速度快,尤其她又是在氣頭上。
隻才出了院子,回頭看他在身後追趕自己,身邊沒有阿蠻幫忙,費勁巴力的過一個門檻,險些摔倒。
她看得心驚動魄,心裡想跟他賭氣,這氣也消了一半。
回頭接過他的輪椅,手卻被他打掉了。他的力氣極大,落在她手背上,便紅了一片。
甚少對她憐香惜玉的小叔,這次也是一樣,甚至沒去看她手背一眼,更不要說噓寒問暖。
“不是要走?怎麼不繼續走了?”
“你先回去。”她語氣清淡卻倔犟。
外頭冷,他衣裳單薄。
“反了你了!我什麼時候該聽你的了?”江啟決的語氣較之方才更差了。
她不動,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