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寒地凍,他光是坐在屋裡都覺得徹骨嚴寒,仿佛血液也結了冰。
“我再問一遍,江時雨呢?”
幾個親兵麵麵相覷,囁嚅道:“末將不知二小姐去向。”
江啟決怒不可遏:“我叫你們跟著去保護小姐,你們就這樣自己回來了!”
有一親兵無意頂嘴,隻是說明實情:“是小姐叫我們采到草藥不必停留,先回來。”
都是早年跟著將軍的人,深諳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道理,自然是要聽二小姐的。
再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兩隻手:“山上的雪實在太大了,末將估摸著再走下去就得被雪埋了,怕凍死在山上,便回來了。”
江啟決咬著後槽牙,他沒法責怪自己的親兵。隻恨那個傻子,因為采不到藥就不回來嗎。她的腦子留著是擺設嗎。
“阿蠻!”他朝著屋內喊了一聲:“取我的大氅來,上山。”
阿蠻不敢攔著,將軍這身體哪裡能推著輪椅上山呢,隻得歎了口氣,取了大氅出來,給將軍穿戴好,陪著他同往。
瑞雪兆豐年,宮裡籠罩在一片祥和中。
東宮內卻一片蕭索,太子趙慎不記得自己被囚禁多久,望著那一小塊窗子凝神,仿佛這巴掌大的亮光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身邊的小太監狄耀進門拱了拱手:“殿下。”
趙慎回頭望了他一眼,早已經心如止水。從前每日都在盼著父皇一時心軟,決定放自己出去。在日複一日的失望中,他終於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近來可有何動向?”
狄耀立在一側,聲音極輕:“聖上聽從了翟相的進言,主降,予胡人以賠款。”
趙慎原本以為再也沒有什麼事,能引起自己情緒一絲一毫的波動,在聽見這話時,還是動了怒。
“所以將軍的所有功勞都抹殺了?”
不過隻一瞬便將自己的情緒儘數壓了下去,他現在唯一需要扮演的就是活死人。其他任何情緒波動,都有可能被人參一本。
狄耀沒問殿下說得是哪位將軍,因為他很清楚殿下口中隻會有一位將軍,也是北宗威名遠播的將軍。
“回殿下,聖上賞賜了金銀,不過……”狄耀抬頭看了一眼殿下的神情,與方才無恙。
稍稍放心一些,繼續說:“因著將軍受傷,聖上已免去了他上朝請安。”
至於江將軍在宮門前嘔血之事,他便沒說了,不想讓殿下關心則亂。
“哦……”趙慎語氣淡淡,關切道:“將軍身體好些了嗎?”
“殿下所賜的遊醫妙手回春,想必將軍在山上休養的無恙了,方才回府準備同家眷一起守歲。”狄耀的話音剛落,便瞧見主子又變了臉色。
“那藥泉需每日都用,才可解毒,他怎可半途而廢?”
狄耀拱了拱手:“奴才不知,隻聽聞將軍的侄女出了點事,將軍便回來了。”
趙慎眯著狹長的眼睛,手指緊緊箍住藤椅扶手,半晌才放開。
聲音冰冷道:“那侄女多大了?”
他記得昔日跟江啟決一塊出遊時,那侄女才到他腰那裡,這麼快就能興風作浪了嗎。
狄耀:“聽說已到出嫁年紀,侯爺為她選定了曹家公子。”
趙慎點點頭,如若不然,他真恨不能直接給那姑娘指婚,趕緊嫁了。如今沒什麼比將軍的身體更重要,他不允許將軍的身邊有拖累他病情的負擔。
隻可惜他被囚禁在此,徒有太子虛名,再也發號不了任何施令。
“近來父皇身體可好?”
狄耀無奈搖搖頭:“聖上沉迷大理進獻的丹藥,每每服用,不用膳不睡覺。興起時還會拉著大臣一塊服用。”
“就無人勸勸嗎?”趙慎痛心疾首。
即便父皇將他軟禁,他也不希望父皇暴斃,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局。
“唉!”狄耀弓著腰,卷起袖子,擦了擦兩滴清淚:
“早前還有殿下能勸勸,如今殿下被軟禁。將軍被聖上敲山震虎不許上朝,江侯爺也不敢勸。”
趙慎緊鎖著眉:“父皇荒於朝政,如今朝堂之上以誰為首?”
“翟相。”狄耀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翟相把持朝政,雖與諸位重臣一塊議事,但聖上親口玉言要翟相代行皇權,便隻以他一家之言,言出必行,無人敢有異議。”
趙慎目光一淩,因著是在自己心腹太監,言談便沒有太多避諱:“時局不利與我,卻也有好的一麵。”
狄耀知道殿下一向懂得安慰自己,若不是心態好點,這整日的幽禁,恐怕整個人都崩潰了。
趙慎勾起唇角,泛起冷笑:“隻怕燕王有翟相這個舅舅可以耀武揚威,一定不知收斂、招搖過市,早晚釀成大禍。”
狄耀未置可否,隻默認了。近來燕王的確多行不義,身上每日食丹藥,少有清醒的時候,不過總會醒。
“你替我做件事。”趙慎向他招了招手,狄耀奉命規矩的站在殿下麵前。
“我能不能出去,全倚仗狄卿。”
狄耀豎起耳朵,沒有妄自菲薄,更沒有恐懼逃避。他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榮,他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即便當初父皇冤枉我戲弄宮妃,這麼久了,就算父皇誤會我,想必也消氣了。”趙慎說罷,從盒子裡拿出母後生前與父皇的定情之物。
他不想讓母後九泉之下還被自己利用,但想必如若母後天上有知,看見自己的境遇,也恨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將這東西放在父皇眼目所及之處,找個沒人在的空蕩,用先皇後的口吻責備他沒照顧好兒子。”
狄耀立即福至心靈,雖然太子被囚,但自己是自由的。聖上一日沒有廢太子,便無人敢怠慢東宮。
每日負責太子的吃穿用度,找機會總能到聖上跟前。狄耀作為太子的馬前卒,隻要能讓太子解除困境,不惜以身試險,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