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看著你,隻覺得心間有水滴一滴滴滴下,彷佛是簷下的冰柱滴下的水滴,冰得寒毛倒豎,凜冽刺骨。她的眼睛為什麼在笑,是故意要嚇嚇令貴妃還是這個孩子變成這樣就是她的手筆?
“是。”
如懿是被魏嬿婉的慘叫聲拉回心神的,她顧不得多想,趕緊走進了內室,“蓉佩,宣太醫,把太醫院的太醫都給叫來。”
魏嬿婉眼睛發直,喉嚨乾澀到了極處,“不,這不是我的孩子,不是——”她的聲音如同在菜刀在沙堆中打磨,“我的孩子呢,我的阿哥呢,你把我的阿哥弄到哪裡去了。”她抓著接生韓嬤嬤的衣服哭喊。
韓嬤嬤一手的血,有些無助的看著如懿,“貴妃娘娘,您這孩子生下來就是這樣啊,這就是您的孩子啊。”
“不是,這不是我的孩子。”魏嬿婉幾近癲狂,整個臉都扭曲了,眼中閃爍著憤怒,彷佛真的是誰換走了她的孩子。喊完她便暈厥了。
太醫很快就來了,以衛川為首首先仔細的檢查了孩子,“回皇後娘娘,十六阿哥的四肢具斷,不像是胎裡帶來的,反而像是被生生扭斷的。”
接生的韓嬤嬤連忙跪地磕頭,“大人,你可不能冤枉人啊,這孩子真的是一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啊,你說是被人扭斷的,這剪完臍帶就交給其他嬤嬤給小阿哥清洗包起來了,哪有時間功夫去扭斷小阿哥的四肢。”
如懿看了韓嬤嬤一眼,問江與彬,“江大人,你認為呢?”
“微臣與衛大人看法一致。”他摸了小阿哥的骨頭,骨頭是完整的,並非發育不好,隻能是出生後被人生生扭斷,才會是這樣的。
韓嬤嬤砰砰砰的磕頭,一邊磕頭一邊痛哭流涕,“皇後娘娘明察,奴婢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娘娘,是不是扭斷的,隻需過一段時間便知,定要抓著小阿哥的手腳用力,必然會出現傷害。”衛川上前一步。
如懿看了一眼韓嬤嬤,點點頭,“那咱們就等一會兒吧。”
韓嬤嬤被太監拉到一旁看管著,如懿問太醫們,“諸位太醫,可有救治的辦法。”
幾個太醫對視了一眼,都不敢說話。
如懿又問,“十六阿哥可能養活?”
江與彬斟酌了一下才回道,“阿哥身體強健,或許可以養活,隻是——”即便是能養大,也是一個廢人。
“斷掉的骨頭不能接上嗎?”
江與彬搖了搖頭,“十六阿哥太小了,骨頭又被扭成了好幾段,能否熬過感染期都不好說。”
如懿沉默了一會兒,長歎一口氣,“總歸是一條性命,儘力救吧。”
你坐在一旁,程嬤嬤怕你餓著,給你端來了幾盤小點心,你捏起一塊蘿卜糕送入口中,皺著臉,仿佛吃了很酸澀的橘子,“嬤嬤,你說誰會做這種事?”
程嬤嬤搖搖頭,給你換了杯熱茶。
“令貴妃得罪了什麼人了?竟連累孩子受罪。”你不無惋惜的搖了搖頭。
程嬤嬤微微一笑,“想必是不得了的人物吧。”
“你說是韓嬤嬤做的嗎?”你皺眉,“如果是她做的她怎麼能下得去手。”那麼小的孩子,手腕隻有她兩根手指粗。
“再等等看看十六阿哥身上有沒有痕跡顯現就知道了。”
“要是沒有痕跡呢?”
“那便是太醫診斷錯了。”
“不會吧。”衛川和江與彬可都是響當當的太醫,總不會兩個人一起診斷錯。
“是人總會犯錯,也許是罕見的病症呢?也可能新出現的病症。”天色漸晚,程嬤嬤將披風披到你身上。
如懿坐在一旁,看著你和程嬤嬤,聽著你們的對話,怎麼看都不認為你和這件事有關,可是你剛剛的那個眼神,現在想來仍然讓她寒毛倒豎。
等了一夜,你在軟榻上已經眯了好幾覺了,十六阿哥身上仍然沒有任何痕跡。幾個太醫的臉色多不太好看,難道真的是他們判斷錯了?
魏嬿婉醒了一次,看到一旁喂孩子的奶娘後又哭又喊,吵鬨著說這不是她的孩子,這是怪物,是孽障,讓他們把她的孩子還回來,然後便又暈厥了。
太陽高升,陽光照進屋內時,十六阿哥開始哭鬨,太醫一檢查才發現他開始高熱,這樣就意味著他斷掉的骨頭處開始感染。
“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李玉來了。
魏嬿婉在內室聽到李玉的聲音,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李公公,李公公,皇上知不知道我和他的小阿哥被人換走了,他是不是要來你來抓換了我的小阿哥的人。”
李玉的笑容淡淡的,維持著疏離的客氣,像冬日裡的毛太陽,明亮,卻沒有熱度。“回令貴妃的話,皇上命奴才來傳口諭。”
“什麼口諭?”如懿心中一驚。
李玉看了一眼如懿,隻這一眼,如懿便知道皇上已經下了決斷,十六阿哥,怕是留不住了。
他公瑾垂首,不疾不徐道:“十六阿哥福薄,自出母體便沒了氣息,還請令貴妃節哀,好好保重身體,以待來日還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再續香火。”
李玉瞟了一眼奶娘懷中的孩子,“既然十六阿哥已亡,奴才就帶出去好好安葬了。”
“不——”
魏嬿婉渾身打了個激靈,像是有驚雷從她頭頂毫不留情地碾過,驚得她渾身戰栗不已。她癱軟在地,哭號不已,“不,我的小阿哥沒有死,他活的好好的,剛才他還在哭呢,怎麼會沒了氣息呢?”
李玉將差人將孩子抱走,你和程嬤嬤跟在他們身後,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宦官將十六阿哥捂死,而後將沒了氣息的身體交還給李玉。
遠遠聽著永壽宮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你心中難受,捂著胸口站在一旁,“最是無情帝王家。”
十六阿哥小小的身體被放在了一口小木箱裡,小木箱被李玉帶到了曾經焚燒玫貴人孩子的地方,澆上火油,點上火,很快便成了一堆灰燼。
“烏鴉,你實話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你們做的?”十六阿哥死後的第二個夜晚,你坐在承乾宮門口,問門外的烏鴉。能在宮中謀害皇子,將皇子四肢扭斷而不留下任何痕跡,有這本事的人大概隻有二哥了。
“是與不是十六阿哥都已經死了。”
你喉頭滾動,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又是因為我嗎?”你雖然討厭魏嬿婉,也想過傷害她的孩子,卻從未真正動手,畢竟稚子無辜。
“不。”烏鴉認真道,“不是因為你,是因為皇上。”
“嗯!?”
“若不是烏雅大人要求皇上皇上嚴懲令貴妃時皇上句句維護,處處偏袒,也不會惹惱了烏雅大人。”烏鴉苦笑,“他們一家人啊,心胸可是比針尖還要小。”惹不起,躲不開。
“真的嗎?”
“真的!”烏鴉重重的點頭,雖然你看不見。
沉默了許久,你突然咯咯笑了起來,“既走上了這條路已彆無選擇,康莊大道也好,萬丈深淵也罷,隻能咬緊牙關往前走!”這個冬天太冷了,這個冬天也太討厭了,不過幸好冬天已過,萬物再次複活。
你站起身,抬手敲了兩下沉重的朱紅色大門,換了一副不耐煩的口氣,“好啦,我要睡覺去了,你也快去巡視吧,彆偷懶。”
烏鴉咧嘴笑了笑,瑞霖說的沒錯,他這個莫名出現的妹子,心誌確實堅韌,悲春傷秋的不是她,內疚自傷的也不是她,咬緊牙關向前走的才是她。
既然已經選擇,就不要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