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四十六)
烏雅·瑞霖回到府邸,跨步下馬,剛一落地,大宅管家便來稟報:“老爺、大爺、四爺、烏大爺都在東花廳候著您老呢!”瑞霖輕咳一聲,甕聲甕氣地問道:“三爺呢?”
管家忙賠笑回道:“三爺說他身子欠安,改日再來叨擾。”其實三爺說的是不參與你們這些破事。
這老滑頭!瑞霖心裡罵了一句,嘴裡卻沒說什麼,一甩手徑向後麵東花廳走去。他順著超手遊廊,踱著方步,一路走著,一路沉思。轉過家廟,遠遠聽到後頭水榭房暖閣裡樂音飄揚,四弟連連稱好,不由皺了皺眉,加快腳步走了過來,見老父親和烏鴉喝茶聊天,老大和小四臥在一旁,兩個歌伎懷抱琵琶妖妖嬈嬈坐在宴桌旁,一個彈,一個唱道: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
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
輕把郎推。
音猶未落,緊接著就是一陣陣錚錚崩崩的急弦彈奏,另一個接口唱道:
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回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一邊唱,一邊扭動著腰身,作出推攘之姿。老大瑞罧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老四瑞檀笑得前仰後合,怪笑著把臉湊上去說:“好!好!你就來弄一弄我吧!”
見到老大、小四聚到一起享快樂,瑞霖心裡一陣煩躁,氣哼哼地走進來,一揮手趕走了兩個□□:“這是什麼時候?正事不做,倒有心情玩婊子!”
烏雅·瑞檀見他滿臉不高興,便上前湊趣兒:“二哥,這是怎麼了,可是與新二嫂房事不睦!”
瑞霖哼了一聲說道,“滿腦子草包!你整日除了做些醃臢事還會些什麼?你要是管不住自己,老子就把你送進宮當太監。”
聽這沒頭沒腦的訓斥,瑞檀如墮五裡霧中。忙道:“我?我乾什麼了啊,我沒乾什麼啊!”再說了,我老子在這裡還沒自稱老子了,你倒是先稱上老子了。
瑞霖本來恨這個弟弟不爭氣,整日裡不是酒色就是財氣,見他犟嘴越發來氣,遂冷冷道,“沒乾什麼?和善堂的尼姑是怎麼回事?正紅旗和鑲黃旗那幫公子哥打架不是你教唆的?”
瑞檀心中也不憤,“和善堂是那尼姑勾引我,與我有何乾係。”他不過是順水推舟,“正紅旗和鑲黃旗打架更與我無關,我又不認識他們。”他不過在旁邊喊了一句有本事就打一架。
瑞霖一聲不吭,瞪了他一眼後坐下,“妹子送信來了。”他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給烏雅老爺,而後又抽出一封遞給烏鴉,“這封是恂嬪給阿諾達的。”
兩人一同打開信封,展開信紙。
“好!”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嚇得還在一旁拿手帕擦眼淚地烏雅·瑞罧直接跳了起來。
“哎呦,我的爹啊,您老這是做什麼,一驚一乍的。”他撫了撫胸口,他爹老當益壯,他可是半條命進了棺材,經不起嚇。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烏雅家的女兒。”老爺子扶著白胡子,心情十分愉悅。
老大瑞罧從老爺子手中抽過信紙,又從懷中取出一副西洋水晶眼鏡戴上,越看臉上越是驚悚,“荒唐!”
他把信紙一拍,看著老爺子,“我說爹,您老又不爭這天下,何苦與皇上爭呢?”
老爺子白眉一豎,“我爭什麼了?分明就是他跟我爭!”
瑞檀拿過信很快的看了一遍,他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姐姐在信中說被恂嬪和阿諾達的深情感動,決定成全這對年輕人,保全這份真摯的愛情。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即便是不能長相廝守,彼此遠遠看上一眼便也覺得滿足了。
“這怎麼了?”他晃了晃信紙,不解為何老大反應那麼大。
老大眨著一直迷蒙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你懂個屁。”
被二哥罵完又被大哥罵,瑞檀也火了,吼道,“你們不說我怎麼知道。”
瑞霖捋了捋小胡子,“恂嬪和阿諾達在木蘭圍場偷情歡好被五阿哥、妹子、烏鴉和容嬪看見了。”他妹子這封信表麵寫的是被恂嬪和阿諾達的感情所感動,相處之後覺得恂嬪是個聰穎、心思細膩的人,與她以姐妹相稱,雖相識時間短,但感情深厚,以後恂嬪有事並要鼎力相助。實則要表達的意思是為恂嬪和阿諾達偷情掩護,若是恂嬪有孕,便會扶持她和阿諾達的兒子為帝。
烏鴉看完恂嬪用蒙語給阿諾達寫的信後給他們傳閱,老四瑞檀感慨,“皇貴妃姐姐真是大膽,混亂皇族血脈的念頭都敢有。”
老爺子冷哼一聲,“什麼皇族血脈,他不也是宮女李金桂所生。”要是按老祖宗的規矩,下人之子都是不允許入族譜玉蝶的。老爺子喝了一口茶,“還有什麼仁孝之名,若真要為天下仁孝的表率,那便追封李氏為聖母皇太後又如何?隻不過怕天下人都恥笑自己是個宮女生的罷了。”
老爺子眉頭一動,“再說了,曆朝曆代,誰敢保證宮中諸多皇子皇女一定全是皇上親生?”
老四瑞檀總覺得他爹話中有話,卻有抓不住,“愛新覺羅·弘曆惹著老頭了?老頭怎麼那麼大火氣?”
老大瑞罧搖了搖頭,低聲道,“木蘭圍獵,老爺子尋了好久才尋到一頭壯碩的公鹿,又追了許久才將公鹿射殺。”
瑞檀眨眨眼,這不是挺好,二月的天氣中竟然能尋得壯碩公鹿。
瑞罧搖了搖頭,“公鹿倒地亡,老爺子下馬查看,還未走到跟前,便有另一支劍沒入鹿身。”
老爺子還沒反應過來,大隊人馬便到了,一眾官員賀皇上獵得雄鹿,眾人溢美不絕,皇上更是高興。老爺子稱這是自己獨自獵得,抗議聲很快被淹沒在了阿諛奉承聲中。或許皇上聽到了,隻是皇子、大臣、下人們都在,愛麵子的他又怎麼會承認自己看花了眼,獵殺了已經死亡的公鹿,便在眾人的吹捧下默認了下來。
於是,仇恨便自此結下了。
自己的爹心眼有多小身為兒子的他們自然是知道,隻是對方畢竟是當今天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彆說罪名什麼的,就是突然把他們一家殺了,也不過是被百姓詬病幾天。
瑞罧看著老爺子,試探著問道:“阿瑪,這口氣也並非非爭不可,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老爺子眼一瞪,“退一步得寸進尺,忍一時變本加厲。”
老爺子立起身來,背手踱了幾步,倏然間,抬頭果斷地吩咐,“烏鴉,帶我去見阿諾達!”他揚頭朝外喊了一聲,“備轎!”
如懿帶著永琰去了養心殿,坐在一旁,看著父親考兒子。
“朕讓師傅教你《帝範》可學了?”皇上坐在案後,問立於案前的永璂。
永璂點點頭。
如懿在一旁為他們泡茶,聽聞《帝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帝範》唐太宗李世民所著,乃帝王之範,是教人如何當皇帝的書。皇上命師傅教永璂《帝範》,是有意讓永璂繼位!?
“你知曉帝王最根本之道嗎?”皇上溫和的問道。
“帝王之道莫過體恤黎庶,皇阿瑪曾教諭‘稼穡艱難,皆出人力’‘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殿閣城郭皆是百姓所造,賦稅錢糧儘屬萬家血汗,為帝王者既為天下主,需有悲天憫人之德,慎操權柄,為蒼生計。”
皇上默然注視著永璂——這孩子有問題,有大問題!但他絕不至於不愛民,絕不至於成為昏君、暴君。讓師傅教年幼的他讀《帝範》,其實對他沒什麼意義。書中的道德他都明白,若真做了皇帝也定能遵守,他的問題根本不在於此!
“兒子說錯了嗎?”永璂見父親眼神不對,怯怯地問了一聲。
“沒有。”皇上搖頭,“隻是朕想起昨日璟兕來給朕送點心,見朕在看這本書,說出了一個與你不同的回答。”
永璂麵上閃著好奇,“妹妹是怎麼說的?”
煮茶的如懿也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