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氣得發怔。她幾乎不敢相信,她一個貴妃,被一個有寵無子的嬪妃頂撞不算,連主位都算不上的貴人都敢不敬她。真是要反了!
春嬋見她轉瞬間臉色數變,知道是氣惱到了極點,忙忙勸說道,“娘娘,娘娘,您彆生氣。都怪皇後娘娘平日對這些蒙古妃嬪事事放縱,皇貴妃又仗著家世目中無人才會如此。想當年皇後、慧賢皇貴妃、淑嘉皇貴妃也是常借由家世所事情,最後不也早早死了,娘娘,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咱們何必爭一時之氣。”
是了,這才是症結所在。魏嬿婉沉住氣,一言不發,徑自往永壽宮去。
流言一事不僅僅是傷著了如懿,也傷著了李玉與淩雲徹。那日之後,禦前伺候的人便成了進忠,李玉多是接送看護十二阿哥、五公主上學堂下學堂,淩雲徹也被調離了禦前。
還是下雪得冬天,還是同一個馬廄,同樣的砂鍋,隻是吃羊肉的人多了一個。
“當皇帝就那麼好?”武暨咬著羊肉口齒不清,“彆說當皇上了,就這宮中,哪是人呆的地方,哪兒天皇貴妃——”他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咽下羊肉才繼續道,“我就立馬離開紫禁城。”動不動就跪,給人看個病還要膽顫心驚的。
“我也不知道當皇帝好不好。”五阿哥喝了一口酒,苦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可我知道我想當皇帝。”
李玉心中一驚,碗差點拿不住,“五阿哥,這話可萬萬不能說。”
武暨拍了拍李玉的肩膀,“今兒咱們這不分什麼主子奴才。”他給李玉倒了一杯酒,這是你年初時釀下的蓮心酒,越沉越苦。
“皇上看中嫡子,似想培養十二阿哥永璂。”烏鴉喝了一口酒,又撿了一塊羊肚,“前幾日他招老爺子進宮,意欲將五公主璟兕許配給小四。”
“什麼!”永琪震驚,“若我沒記錯,四爺年已三十有六。”
震驚的不僅是五阿哥,還有其他人。烏雅家小四烏雅·瑞檀的長子都已經快二十了。
“小四圓滑,頗得老爺子寵愛,加之嫡福晉一月前病故了,皇上便有了如此荒唐得想法。”
“為何是他?”武暨不解,烏雅家的小輩也有不少,若是真想聯姻,隨便挑一個都是年歲相仿的。
烏鴉看著他,黑眸如一團黑霧,“將來老爺子去後,烏雅家將由小四直接繼承。”爵位、地位、府邸……全都是他的。
一席話說得永琪冷汗漣漣,“怎能為了拉攏他人,將妹妹——”
烏雅打斷他的話,看著永琪,“皇上意欲將五公主嫁給小四,也是為了永璂鋪路。”有了烏雅家為後盾,將來永璂登基便能穩一半了。
永琪臉上一沉,“十二弟一日日大了,我雖與他親厚,但也不能不多思慮幾分。十二弟才是皇阿瑪的嫡子,中宮所出。”他苦笑,“有他在,我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便是他日封得親王,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
烏鴉拍了拍永琪,給他倒上一杯酒,“宮中眾皇子,各個都不如你,若真是論賢能,必然是你無虞,隻是繼位之事,還要看皇上的意思。”永璂確實如皇上所說,不夠聰慧,但勝在用心,隻是不知為何,性子一直怯怯的,約是受到阿瑪額娘不睦的影響;孝賢皇貴妃,淑嘉皇貴妃的兒子自是不必說,早沒了繼位的可能;至於魏嬿婉的兒子永琰嗎,現在太小還看不出來,隻是聰慧遠不及永琪。
五阿哥端著酒杯,“怕隻怕皇阿瑪重嫡不重賢。”
武暨口無遮攔,“要怪便隻怪你沒投生個好肚皮,不過真說起來,皇後對你是真的很好,你不能沒良心。”
武暨喝了一口酒,“若沒有皇後,你們母子當年便死在了延禧宮裡,你的眼睛哪裡睜得開見見這人世?若沒有皇後,你就是個失寵嬪妃的庶子,誰會來理你分毫?你能上書房讀書,能文習武,你能博皇上歡心,能在那麼多兄弟中脫穎而出,還不都是皇後為你籌謀?不為彆的,隻為你養在皇後膝下,才有今日的榮華!”
永琪難過道,“我知道,皇額娘對我的照拂教導我怎會忘,我,我……”一杯酒入喉,明明如此苦,卻遠遠不及他心中的苦。
“你隻是不忿愉妃最心疼的人不是你這個唯一的兒子。”烏鴉一言點名他的心結所在。
永琪看著烏鴉,拿過他手中的酒罐,直接對著罐口喝了一大口,酒液沿著罐口流下,打濕了胸前的衣服。
他放下酒罐,以衣袖擦了擦嘴,“流言事件之後,我與額娘因皇額娘之事爭執,額娘說‘從你托生到我肚子裡那一日,你便在受著旁人算計!要不是你皇額娘與我彼此扶持,我懷著你時冒險服了些許有毒的藥物才從冷宮解了你皇額娘的冤屈,她又在我生你時陪伴在側,事必躬親,這世間早沒你這個人了!所以,少生事端,安分守己!額娘和你的福氣才能長遠’”永琪顫聲道,“她那時還懷著我……她竟然服毒……”
永琪突然泣不成聲。在他成長的記憶力,他很少哭,真的很少。這樣無聲地哽咽,肩膀用力地顫抖著。他伏在自己的臂彎裡,背脊如黑夜裡起伏的山脈。
“這……”李玉心驚,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坐在地下,疲倦而淒涼。他悲戚地緊緊攏住自己的身體,將喉底的哽咽死死壓住,他很想問問海蘭,為什麼這樣待他?
武暨挑了一碗羊肉給他,又加了些熱湯,“想那麼多做什麼,左右你現在沒缺胳膊少腿的,也已經封了榮親王,有了自己的家。”他在心中有些唏噓,這麼久遠的事情,愉妃何必說出來呢,隻會傷了母子間的情分。
武暨將碗塞進五阿哥手中,“這麼點屁事,有什麼好哭的。”他狠狠的拍了拍五阿哥,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烏鴉看著淩雲徹,“淩大人,你覺得皇上會如何對你?”
淩雲徹一愣,隻是苦笑搖頭,“皇上的心思,又豈是我能猜測的。”
李玉不解,忙問,“烏大人,事不是已經了了嗎?”
“了了?”烏鴉挑眉,眼中一抹嘲諷,“你也伺候皇上幾十年了,這事能不能了你不知道嗎?”
李玉心中一擰,他是明白的,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這一遭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你自己了。”烏鴉小口的喝著酒,喝的久了,也就慣了這酒的苦,“彆忘了,你還有一樣保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