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靜靜的躺在矮桌上,你繼續拿起書看著,不時翻一頁,殿中隻有翻書聲與炭火燃燒後劈裡啪啦的聲音。
皇上脫了鞋,盤腿坐於軟榻上,“淩雲徹不堪受刑,迷迷糊糊中不停喊:嬿婉、嬿婉。”
你緩緩的翻了一頁書,依然沉浸在書中,“淩雲徹與令貴妃本就年少相識,青梅竹馬,後來令貴妃為了權力地位狠心棄了他,他心中自然不忿,當然會心心念念,念念不忘。”
“若是不忿,為何要藏著馬鞍和長針。”
你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你覺得是魏嬿婉害永璿墮馬?”
皇上低頭以杯蓋撫著茶葉,“淩雲徹重傷迷糊中仍念念不忘的是令貴妃,那他藏了十數年的馬鞍銀針會是為皇後藏的嗎?”
你又低下頭看書,“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查不清的。”嗬,但凡是被他疑心了的人都逃不過,令貴妃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誰說查不清。”皇上悠然的喝了一口茶,笑道。
你微微蹙眉,不解。
他沉靜的看著你,眼中閃著危險,“趙九宵。”淩雲徹在宮中的好友。
皇上連續幾日去翊坤宮看望皇後,賞賜不斷,自然引起了後宮妃嬪的注意。魏嬿婉不明所以,明明皇上已經疑心了皇後,為何還會如此,忙讓春蟬去問進忠,可是進忠服侍皇上許久,並沒發現皇上有何不同,除了幾乎每日都會去翊坤宮走上一圈。
“娘娘,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春蟬在一旁寬慰。
沒有消息也是最壞的消息!
“本宮也伺候皇上這麼多年了,可皇上的心思本宮至今都猜不準。”她說著便打開了她的梳妝匣,那是一個三層的匣子,層層都放滿了珠寶首飾,都是這些年皇上賞賜給她的,也是她全部的身家。
“娘娘,皇後娘娘邀了宮中眾妃嬪賞花,時辰差不多了。”
“嗯。”魏嬿婉將一根步搖插在發髻上,又補了補粉,便由春蟬攙扶著出了永壽宮。
天青雲淡,天際是碧淸瓦藍的顏色,遠遠眺望,更見萬物清明,禦花園內一列梅花已到尾聲,花瓣開始變得萎靡,輕輕一碰便紛紛掉落。
“本宮就是喜歡梅花,傲雪孤霜,迎風自立,雖生的豔紅,卻不妖豔。”如懿伸手拉低一枝梅花,放在鼻尖輕嗅。
“淩寒獨自開,梅花的品性高潔,如皇後一般。”寒香見冷冷道。
如懿微微一笑,鬆開梅花,花枝彈動,抖掉了一片片花瓣,“以前覺得淩寒獨自開沒什麼,現在卻覺得寂寞。”
“娘娘何出此言?”寒香見大步走在如懿身邊,徑自去看路旁的竹子。
如懿也不在意,笑道,“年節這幾日,本宮見各位妹妹家族中人不停進宮請見,便想到了本宮的家人。”並非母親不來看望,而是皇上以各種理由阻止,怎能讓她不心酸不胃澀不記恨。兒子因他死了,年邁的母親也因他不得見。
寒香見微微轉身,“皇後的額娘兄弟雖不能入宮相見,卻也送入了祝福娘娘康健的禮品,不似某些人。”說完,嘴角噙著一抹笑,緩緩地搖了搖頭。
後宮妃嬪都知道她說的是誰?幾個於魏嬿婉交好的妃嬪想要為她說幾句話也因為說出此話的人是寒香見而權當沒聽見。誰不知道皇上寵愛她,無論她怎麼哭鬨,砸了多少東西,皇上都小心翼翼地哄著。
魏嬿婉心中一痛,卻也隻能陪著笑臉,寒香見是皇上心頭的那塊肉,她惹不起,更得罪不起。
“容嬪,今日怎麼沒見皇貴妃?”海蘭問。
寒香見不語,一旁的穎妃笑道,“皇貴妃天沒亮就差人將璟妧接走了,說是要趁著梅花落儘之前摘些梅花釀酒,叫孩子們去幫忙。”
“她今日倒是不睡懶覺了。”如懿掩嘴輕笑。
攙扶著如懿的蓉佩忍不住笑了兩聲,“這幾日是江大人給皇貴妃調理身體,說是沒效果,加了好幾倍的藥量,也不知怎麼了,皇貴妃這幾日興奮的很,每日早早就起了,帶著五公主、十二阿哥滿宮跑,有時候還拉著七公主。”
如懿微微蹙眉,“江大人的醫術本宮是信得過的,隻是這整日睡不著覺也不是個事啊。”
“是。”蓉佩點頭,“皇貴妃也很氣惱,說是這個時節睡覺最舒服了,被江大人害的睡不著,要砍了江大人。”
海蘭和穎妃跟著笑,她們都知道砍了江大人不過是一句氣話,不必當真。
“穎妃,昨兒皇上於本宮說,璟妧雖不是蒙古女兒,卻頗有蒙古女兒的豪氣,他喜歡的很呢?”
穎妃掩嘴輕笑,臉色是掩飾不住的自豪。魏燕婉跟在她們身後,聽著穎妃與皇後談論自己的女兒,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疼。那是她的女兒,她親生的女兒。
“好像是皇上和璟妧的聲音。”笑鬨聲傳來,穎妃側耳細聽,隱約辨彆出女兒和皇上的聲音。
如懿與她對視一眼,“走,咱們去看看。”
寬敞的花園中幾個孩子果然都在,皇上坐在一旁的亭子中看著幾個孩子在皇貴妃的指揮下,由太監抱著舉高摘下梅花,又將梅花花瓣細細的摘下,放入籃中。
“永璂,你過來,聽聞你近日跟永琪學了《出師表》,朕來考考你。”
你白了皇上一眼,“孩子玩的正開心,你突然提什麼學問,掃興。”
皇上不理會你,隻是和藹的將永璂叫到麵前,“會背嗎?”
永璂點點頭,流利的背誦了出來。
皇上點點頭,“可明白其中涵義?”
永璂誠實的搖了搖頭,“兒臣並未能理解。”
“無妨。”皇上拍了拍永璂的肩膀以示鼓勵,“朕來問你,你覺得君子與小人哪一個更值得信任呢?”
永璂低頭想了想,而後抬頭,眼中有絲畏澀,“兒臣不知道,兒臣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是小人,什麼樣的人能稱之為君子,不過五哥倒是與烏大人說過君子與小人,兒臣記下了他們的話。”
“哦?”皇上忙問,“他們是如何說的?”
永璂見皇上沒有怒意,便鎮定了下心神緩緩道,“烏大人以水比喻君子,以油比喻小人,他說,‘水味淡,其性潔,其色素,可以洗滌衣物,沸後加油不會濺出,頗似君子有包容之度;而油則味濃,其性滑,其色重,可以汙染衣物,沸後加水必四濺,又頗似小人無包容之心。’”
永璂一語說完,見他若有所思地微笑,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心中又是惴惴,不敢在繼續往下說了。
皇上看著永璂忽然笑問:“皇帝跟前如果都是君子好不好呢?”
“‘親賢臣,遠小人’,這是漢武侯的名言。”永璂摸不著頭腦,引了一句《出師表》上的話答道,“當然好了!”
皇上微微搖頭道,“怕也未必儘然。”他拍了拍永璂的肩膀,“去玩吧。”
永璂怯怯的看著他,局促的扭著手指,良久才低低的開口問,“這是為何?”難道《出師表》裡說的話不對嗎?
皇上溫和的笑著,“永璂若是想知道,便去請教烏大人或是去問問師傅。”
“嗯。”永璂仔細觀察,見皇上卻是沒有怒意,也無不悅,才跑去和兩個妹妹一起玩。
一旁靜靜看著的穎妃低聲笑道,“五阿哥和十二阿哥真是一對好兄弟,有永琪在十二阿哥身邊照顧著,臣妾見十二阿哥近來膽子也大了些,聽璟妧說,近來皇上也總是連連誇十二阿哥。”
海蘭笑道,“永琪連長,幫著弟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如懿微微偏頭,“這些日子國泰民安,皇上心情也好,對待孩子們便也沒有那麼嚴厲了。”
平靜之下暗藏著洶湧,隻是不知道下一個被卷入漩渦中的人會是誰?如懿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越是算計著什麼,越是憤怒,麵上就會越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