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六十)
江與彬搬走之後宅子便被瑞霖買下,瑞霖原本想要與自己的宅院打通,卻因為近半年很少住在這兒便沒開工,剛好給重傷的淩雲徹提供了一個棲身救治的好地方。
被折磨了十天,隻喝了些米湯,又被砍斷了雙腿,拖著在宮中轉了好幾圈,之後被扔出宮,他們等到天黑無人才敢把他抬回來。抬回來時已經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幾百年的野山參熬湯,連續熬了好幾根才吊住了一口氣。
淩雲徹的小妾挺著幾個月的肚子在一旁熬著湯藥,她原是風塵女子,後被烏雅老爺子看中,贖了身偷偷的養在外麵,她因出身不好,此身是沒有機會進入烏雅家的,烏雅老爺子也不會讓她這樣一個女人進烏雅家,可舍不得她肚子裡的孩子。恰好淩雲徹這邊要安排一個自幼便叫如意的女人做迷霧,瑞霖便找上了她。雖是以妾室身份進門,但茂倩已死,隨時可以轉為正室,幫老爺子養了孩子,老爺子也算是欠他一個人情,否則又怎麼會有現在的鼎力相救。
上好的金瘡藥不要錢似地撒在傷口上,疼的淩雲徹昏迷中直抽搐。
忙了一夜,江與彬擦了擦頭上的汗,“淩大人這條命,總算是搶回來了。”
武暨也吐出了一口氣,“江大人,你今日當值,抓緊時間進宮去吧。”
“好,淩大人就拜托了。”
兩人相互作揖後,江與彬從後門離開,武暨繼續看著淩雲徹,命是搶回來了,可還有感染關了,希望他能撐過去。
夜已深沉,雪花敲在瓦簷上的聲音撲棱撲棱的,像是誰撒著堅硬的小石子兒,一下一下驚著心腸。魏嬿婉並沒睡好,睜著雙眼擁著錦衾,靜靜聽著風發出怪獸般陰沉的呼號,低聲喚道,“春嬋。”
春嬋抱著膝蓋靠在床邊打盹,聽得魏嬿婉召喚,忙睜開蒙昧的眼,答應道:“小主?”
魏嬿婉的聲音在發飄,她極輕聲地問,“事情真的都過去了嗎?”
春嬋低柔道,“進忠親自來遞過消息,淩雲徹已被扔出宮,他親自跟去的,仍在一處雪堆裡,凍也凍死了!”春蟬口中滿是嘲諷,“淩雲徹受遍酷刑依然不肯招認與皇後有私,須不知,他越是這樣護著皇後,皇上就會越疑心。”
魏嬿婉凝神思忖,“依著皇上的性子,想必不會全信。但人的疑心就像是無底幽洞,隻消勾起一點,便會叫人如墜泥潭,越陷越深,哪怕是貯海積山也休想再填平分毫!”她緩著氣息,慢慢道,“春嬋,一個人但凡要布下局來,就得要多多的人來顯得周全,萬無一失。眾口鑠金自然容易積毀銷骨,一旦撕開了口子,便什麼都攔不住了。”
春嬋擔憂,“能萬無一失麼?”
魏嬿婉伸著手指,在鬆軟的棉被上一道一道慢慢劃著,指甲劃過嬌嫩的蠶絲有輕微的沙沙聲,她在烏定定的夜裡睜著眼,發出駭人的光芒,“世間事未必都周全到萬無一失,但有三個字便夠了。那三個字,便是‘莫須有’。”
“莫須有?”
“對!莫須有,或許可能有。因為人的疑心勝過一切鐵證如山。因為隻要他堅信,便一切堅不可摧。但如有了疑心,疑心生暗鬼,哪怕無事也成了是非。曆代以來,死在‘莫須有’三字上的,還少麼?”
魏嬿婉下意識的摸手指,指上空空,她心中一驚,連要起身找,這才想起戒指已經被李玉給拿走了。
春蟬以為她在擔心戒指的事,便寬慰道,“娘娘,淩雲徹已經死了,即便是有誰拿著戒指也是死無對證,你無虛擔心。”
魏嬿婉怔住,張口欲言。一瞬間,隻有一種欲落淚的心疼,催得她愴然含悲,“這件事本宮原也不想那麼快鬨出來,或者換個旁的法子也好。誰知豫妃深恨皇後害她失寵,硬生生忍了這麼多年,隻等鬨出這回事來!淩雲徹一有事,她便尋到茂倩,可見二人私下相與已深!”
春嬋婉言勸道,“娘娘就是心軟,顧惜與淩大人自幼相識之情。可是淩大人糊塗油蒙了心,不顧小主一心隻為皇後。這便是自作自受了!”
魏嬿婉側首哀然,“多年了為了得皇上歡心掃除異己,本宮沒少利用淩雲徹。可歸根結底,要損他一條性命來扳倒皇後,也實在……”
春嬋見她傷懷不已,機敏接口道,“實在是天賜良機,千載難逢!小主無母無弟,落得孤苦地步,是誰害的!彆說奴婢心狠,為了娘娘和阿哥的前程榮光,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魏嬿婉聽她口氣決斷,少不得振作心氣道,“也罷!咱們一定要好好利用這才機會,萬不能讓皇後東山再起!還有皇貴妃,也得想法子收拾了她!”
主仆倆在室內說話,卻不知這些話一字不差的都被王蟾聽了去,聽完後王蟾直接跑去了廢棄的馬廄,一字不差卻又添油加醋的將這些話全部吐給了烏鴉與一同前來的五阿哥。
烏鴉扔給他兩根金條,金條分量十足,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王蟾笑著揣入懷中,恭敬的行禮離開。
五阿哥還在震驚中,他壓根就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今日留下隻是為了等烏鴉,怎料聽到了這些話。
烏鴉抱胸看著離開的王蟾,“下一步,她應該會將八阿哥墮馬一事推到皇後或是皇貴妃身上。”
“永璿墮馬年已久遠,為何還要扯出?”
“皇上最恨有人在皇位之事上作祟。這些年皇上最看重你,眼下雖不一定會被封為太子,但為了大清千秋萬代,你為帝的可能性最大。若皇上知道皇後這麼多年對你都隻是虛與委蛇,以求依傍,又為了永璂連你也不放過,那麼皇上會作何感想?這件事便傳了出去,你與皇後生份了,她便會再做文章,稱你是因皇位才與皇後這樣,為了皇位連仁孝之道都不顧了,以此她的兒子不僅會得到機會,還會讓皇上更加厭棄皇後,甚至於懵懂的永璂都會令皇上生疑。”
五阿哥張了張嘴巴,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
烏鴉將水囊遞給他,裡麵裝的是烈性的白酒,給他禦寒,“這就是後宮,你額娘,皇後,皇貴妃每日便是生活在這種地方,事事小心,時時提防,卻防不勝防,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五阿哥打開水囊喝了一口酒,酒液入喉灼燒著喉嚨與胃,“王蟾跟了令貴妃許久,如何能被你收買,他的話可信嗎?”
“令貴妃為了脫罪,先是送自己的親額娘去死,後又以婢女的家人相威脅,逼一直跟在身邊伺候的婢女去死,如此心狠手辣,難道王蟾就不怕嗎?”烏鴉接過五阿哥送回的水囊,也喝了一大口,與他邊走邊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現在雖是貴妃,得皇上寵愛賞賜也多,但她買通那麼多人也要用無數金銀,對外花費的多了,對內便無錢財可賞了。”
“皇阿瑪怎能如此糊塗!”永琪皺眉。
烏鴉冷哼一聲,“若是以後是你登基坐了皇帝,希望你不若皇上一般糊塗。”
“這是什麼意思?”你放下手中的書卷。
皇上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示意李玉打開黃布包,包裹中是一個肮臟的馬鞍和幾根長針。
皇上摸著手上的扳指,低著頭淡淡道,“這是在淩雲徹家中馬廄搜出來的。”
“所以呢?”你以書戳了戳馬鞍。
皇上抬頭看著你,唇邊掛著溫和的笑,甚至於眼眸中,都是溫和,“這馬鞍是永璿當年墮馬時用的馬鞍。”
你挑了挑眉,你太了解他了,他越是平靜,心中就越是憤怒。
“金玉妍屢次害如懿,如懿讓八阿哥斷了一條腿也算是扯平了。”你拉了拉蓋在身上的毯子。
皇上看著你輕笑,“誰說是皇後害了永璿。”
“不是她是誰?”
正說著,江與彬提著醫箱進來了,跪拜後便拿出腕枕給你診脈。
“你的身子一向都是武暨照看,怎麼今日換了江與彬。”皇上端著茶盞喝了一口茶,問道。
你將手放到腕枕上,“滿宮裡都在傳武大人是我的人,我自然要避忌一下,否則要是被有心人拿來利用該如何?”
皇上笑而不語,待江與彬診脈結束才開口,“皇貴妃如何?”
江與彬恭敬的跪在地下,“回皇上,皇貴妃娘娘脈象虛浮,似有若無,陰虛體弱。”
皇上微微皺眉,“去年皇貴妃血崩後你們便說她陰虛體弱,這一年湯藥都沒斷過,如何能沒有一些好轉。”
江與彬跪伏在地下,“回皇上,微臣查看了娘娘近一年的脈案與藥方,武大人用藥極重,照理說不該如此,約是娘娘底子太差,喝下去的藥物並沒有吸收。”
“那該怎麼辦?”你把玩著茂倩告發那日皇上隨手送你的碧玉佛珠。
“待微臣與武大人商議後再做定斷。”
皇上點了點頭,語中有些一絲不滿,“退下吧。”
“是。”江與彬起身,離開是視線狀似無意的掃過桌麵上的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