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歎道,“你離宮開府,自成一家,雖然有福晉替你操持,自己也得事事留心。”她一頓,似想起什麼,“我聽跟著你的人說,你身為兄長,在書房讀書勤勉依舊,可堪榜樣,而且下了學……待令貴妃的阿哥也極好。”
永琪嘴唇微微囁嚅,還是坦然道,“令娘娘協理六宮,深得皇阿瑪寵幸。兒子疼愛幾位年幼的弟弟,也是儘兄長的職責。”他略一猶豫,一雙澄澈眼眸望著海蘭道,“額娘在宮裡資曆雖深,但恩眷不隆,兒子這般做,也是希望額娘與令娘娘麵上過得去,彆損了額娘的尊榮清寧。”
海蘭愛惜地撫一撫他的額頭,歎息道,“你要強周全是好,但也彆為求萬全,什麼事兒都自己忍著。年紀輕輕的,綢繆太過,也損心神。”
“額娘放心。”
又說了幾句,永琪便離開了。他沒有出宮,而是去了承乾宮看望香見。
“之前皇貴妃說起過沙棗茶,兒臣便找了一家茶莊,試著做出了沙棗茶。”他將一個油包從門縫下塞進承乾宮,“兒臣問了武大人,沙棗花和果均可用藥,果肉性溫,補體弱,寧心神,很適合娘娘。”
“這是為我做的?”你拿著油包挑了挑眉。
“自然。”
屁!你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永琪頻頻接觸寒香見,絕非沒有目的,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好了,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說完,你便拉著香見進殿內了。
永琪站在承乾宮門前笑了笑,如懿若是見到他這副笑容,就會發現,他笑的和皇上一模一樣,一樣的溫和,一樣的涼薄,一樣的藏在笑容之下。
和敬公主犯錯,皇上作為父親,除了訓斥一番外,還是要將她交給後宮妃嬪教導,如懿身為妃嬪,自是義不容辭。
兩個貴妃,資曆久的愉妃,慶妃,恪妃齊聚在翊坤宮中,商討著皇上的交給她們的任務。她們都知道和敬公主的性子,更知道這位公主打心眼裡看不起她們這些繼妻、妾室。誰都不想做這事,可是皇命難違,於是便在勸之前先和皇後通個氣,想想要如何勸說。
如懿輕歎一口氣,“皇上的意思是讓公主回科爾沁,向額駙下跪道歉,以示自己的決心,此後便留在科爾沁相夫教子,儘妻子之責。”
“公主肯去嗎?”魏嬿婉問。她可是知道這位公主的性子,得罪不起,仗著有皇上的寵愛又特彆的難伺候。
如懿笑著搖搖頭,“自然是不肯的。”公主都不願意回科爾沁草原,更甚皇上要求她下跪道歉呢?
幾個後妃麵麵相覷,良久之後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讓如此驕傲的公主賠禮道歉,怎麼可能。
良久,如懿輕聲道,“蓉佩,差人去公主府請公主吧。”
再不情願,還是要勸,若是真因為公主導致邊境不穩,會讓百姓如何說皇上,又會給大清的政權帶來多大的危機!
她們結伴到了和敬公主宮中所住殿閣,此時和敬正坐在窗下看一本長孫皇後所寫的《女則》。見了她們來,也不過抬了抬眼皮,淡淡吩咐宮女:“上茶。”
幾人見她如此倨傲,心知難以勸說,隻能暗暗叫苦。蒙古來的穎貴妃和恪嬪其實是不喜公主的,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倨傲,更因為她總稱草原為蠻荒落後之地,稱草原人為野人,日日以牛羊為伴。
如懿看了她們一眼,見她們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隻好笑道,“《女則》十篇,數前代後妃之失,述女子侍夫之道,足以垂範後世……”
大約這些日子總有些風言風語落進她耳朵裡,和敬並無絲毫驚動之意,隻端然坐著,“兒臣知道皇額娘與眾位娘娘來是何意,兒臣不願回科爾沁草原。”
“公主可知若是不回科爾沁會給皇上會給大清帶來多大的麻煩?”見她這副模樣,如懿便知難以聊下去,可仍是不死心。
和敬臉色微微一冷,將手中書卷放下。她原本就是眉目端莊,不怒自威的女子,此刻含氣,越發顯得神色冷肅。和敬冷冷掃視他一眼,神色倨傲,“大清國富民強,軍隊更是驍勇,即便是開戰又能如何?難道我堂堂大清還會怕科爾沁一個小小部族!”
如懿麵上依然掛著笑,眼眸中卻閃過不快,“公主口中小小的部族不是旁人,是你的夫婿家;公主口中小小的部族不是旁人,是大清安頓四方的後援勁旅!”說到此,她也不禁厲了聲,“當年公主出嫁之時,也是本宮勸說的你,本宮以為你能懂皇上、孝賢皇後的一片苦心,誰知你根本不懂,不僅不懂為人子女、臣子之道,更不懂為妻之道!”
和敬眼角飛起,瞟一眼如懿,語含譏誚,“皇額娘既然要跟兒臣說為妻之道,兒臣就跟您好好說說。”她放下手中書,“皇額娘是繼妻,令貴妃是婢妾,你們都不過是皇阿瑪的妾室,奉灑掃殷勤之事。我是孝賢皇後嫡出,如何能讓你們來教導我為妻之道?”她淡淡的看著魏嬿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奴婢出生,懂什麼為妻之道,懂的隻是一味的順從服軟。”
魏嬿婉心中的怒氣瞬間湧起,她的臉都燒紅了,她竟然提起她最不願提起的事情,嘲諷她的出生。可是她不能發火,更不能以貴妃身份斥責,因為她是皇上最疼愛的女兒,因為她身後是富察家,而她,什麼都沒有。
魏嬿婉麵紅耳赤,諾諾道,“有時候順從服軟也是為人妻子之道。”
如懿扁了扁嘴,麵上明顯不快,“公主所言極是,本宮是繼妻,身份自然比不上孝賢皇後,其他妃嬪也不過是妾室,可是我們謹守後妃之責,謹遵妾室之禮,我們更明白邊境安定才是大清的根本,斷斷不會像公主如此任性放縱,憑一己之力挑起大清安頓四方後援勁旅對大清的仇恨!”
此話一出便十分的嚴厲,無任何遮掩,更是直接將導致大清邊境不穩的大帽子扣到了她的頭上。魏嬿婉在心中叫好,絲絲快意湧上心頭。
穎貴妃微笑道,“皇上讓公主回科爾沁與夫君和合相處,也是看重公主的緣故,公主莫不要辜負皇上的心阿。”
和敬眼角飛起,瞟一眼穎貴妃,語含譏誚,“那穎貴妃千裡迢迢來給我皇阿瑪為妾室顯然也是因為你阿瑪看中你,而非意在拉攏?”
穎貴妃本就不喜和敬看不起她們蒙古諸部族,如今被她這樣譏刺,登時麵上掛不住,隻彆過臉不再說話。
氣氛一時凝住,如懿隻作不覺,微微笑道,“穎貴妃巴林氏為蒙古鑲紅旗人,她的阿瑪是巴林王,諸部落之首,出生並不比公主低微,若非看重咱們大清,看重皇上,如何願意讓唯一的女兒遠嫁京城。”如懿看著和敬,“若是穎貴妃如同和敬一般對待皇上,公主覺得會如何?”
和敬無從反駁,深深吸一口氣,昂首道,“兒臣是有錯,可額駙也不該偷偷跑回科爾沁。待額駙回來兒臣定會向他道歉。”
如懿凝視和敬公主,神色平靜如無風無瀾的湖麵,“皇上一貫疼愛公主,又因孝賢皇後早逝心疼公主早早失母,對公主一貫縱容。”她微微停頓,繼續道,“公主想想,若是額駙願意回來,若是事態不嚴峻,皇上如何能讓公主親赴科爾沁向額駙道歉,並要求公主常住科爾沁進一個妻子的職責。”她定定的看著和敬公主,“戰爭一旦開始,公主便是千古罪人,皇上便是千古罪人,富察家便是千古罪人,公主的所作所為,皇上的縱容,富察的失責都會被記入史冊,千古流傳。”
驚恐之色從和敬一貫冷傲的眉梢眼角慢慢滲出,仿佛如冰裂前肆意彌漫的裂痕,終於承受不住那樣的重壓,碎成滿地晶亮的渣滓。
可如懿並不準備放過她,決絕道,“今日莫說是公主,就算是科爾沁要求本宮或是後宮任何一個妃嬪去賠禮道歉或是和親,即便是我們再不願意都得去!你享了百姓的供養,就必須為百姓生活安康儘一份責任!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生入帝王之家!”
和敬淒惶不已,恰如她高高聳起在玉白脖頸邊的水綠盤銀線立領一般,泛著細碎粼粼的冷色。她不複方才的高傲,隻是強撐著道,“額娘早亡,兒臣是皇阿瑪和額娘僅剩的嫡女,理應承歡膝下,灑掃侍奉,以全孝道。”
魏嬿婉笑意溫婉,卻含了幾分犀利,“灑掃侍奉,不是我們這些身為皇上妾室的卑賤之人該做的嗎?怎敢勞煩公主千金貴體。”
和敬聞言變色,連連冷笑,“我就知道,你們多嫌了我!你們是要把我趕了出去,才安心是不是。”
如懿端然起身,沉靜道,“當年逼迫公主遠嫁是因為大清必須要有蒙古這個強有力的後盾作為支援,而公主你嫁往蒙古,才是聯合蒙古最好的保障。” 銳利目光逼向公主,“這不僅僅是大清的保障,也是富察家的保障,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了公主你還是不懂、不明白!”
如懿說的沒錯,她和一眾妃嬪前腳剛出了和敬的殿中,後腳皇上的聖旨便到了,強製要求她不日啟程返回科爾沁,儘心侍奉額駙,儘妻子之道。
隻是,她願意回去嗎?彆人允許她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