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七十六）

這一日清晨，皇上下了朝便來了承乾宮。寒香見一向起的早，見他來早早的便去了寶月樓，避開了他。你則是吩咐宮人給他上了一桌子火鍋，讓他慢慢吃著，自己又睡了一個回籠覺才起。

你起床後不急不忙的梳了妝，才出了殿閣，往桌子前一座，拿起筷子開始涮肉吃。

“你一大早就吃這個？”皇上見你出來，放下書問。

“不是。”你將蘸著麻醬的肉送入口中，“您老來了專門給您補補的。”

他一大早下朝便來，必然不是隻為了來你這吃頓早飯。你緩緩的吃完了早飯，宮人們將殘羹撤下，給你們換上茶之後你才問，“你一大早就來了，又不是來看香見，有何事？”

皇上放下手中書，起身盤腿坐於榻上，“無事。”

“無事你就不會一大早下朝就來找我了。”你也在榻上坐下，“讓我猜猜。”

你看著茶盞，淡淡道，“弘曕的身份查清了？”

“否。”皇上端起茶盞，裡麵是你最愛的茉莉龍珠，“今兒怎麼不飲沙棗茶了。”

“沙棗茶是香見喜歡的，並非我。”你打開茶盞蓋，讓茉莉龍珠的香味飄出去。

皇上沒有說話，就這麼坐著，一盞茶幾乎喝完才緩緩開口，“朕查到，前朝太醫衛臨死的蹊蹺。”

“衛川他爹？”

“嗯。”皇上點頭，“衛臨是太後的人，朕登基之後他就請辭了，後來不知怎麼就死了。”衛臨是個聰明人，知道他登基後因為太後的關係忌憚著他，所以主動請辭。

“你懷疑是太後動的手？”你淡淡一笑，波瀾不驚。

“太後曾出宮祈福數年，回宮時已有身孕。”皇上撫著額頭，麵上閃過疲憊，“弘曕與柔淑長公主同歲。”他看著你，麵上一沉，已帶了幾分秋風落葉的肅然之氣，“太後產下柔淑長公主時在後宮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若是想要送一個孩子出宮或是狸貓換太子輕而易舉。”

你躊躇片刻，緩緩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嗎？太後竟然扶持您老為帝，意思便很明白了。”弘曕是不是她親子，她都不願弘曕為帝，否則又何必費心儘力扶持他上位。皇帝這個位置有什麼好，要時時防備，處處提防，累的很。太後早就看透了，所以並不願自己的孩子坐上這個位置。

皇上一時未置言，隻是抿了口茶，方微笑問，“你覺得太後對朕如何？”

你看著他，“您是想讓我說好還是不好呢？”天家母子，又非親生，哪有什麼感情可言，所謂的好與不好，不過都是利益來往。

你笑了笑，“太後對您還是好的，否則又為何明明不喜、不合規矩卻默許您收蓉嬪入後宮呢？”

皇上抬頭看你，“此話何意？”當年他執意收香見入宮，不顧後宮眾妃嬪跪求，不顧兒子們勸諫，一意收她入後宮太後十分生氣，幾個月避而不見，今兒在她口中怎麼又成了太後容得下香見了呢？

你看著他良久，輕歎一口氣，而後從踏上而起，恭敬地跪在他麵前，行了一個大禮，“臣妾曾經做錯一件大事，事涉欺君。”

皇上聞言臉上一沉，心中也是發緊，卻仍是讓你起來說話，但你卻不肯起身，緩慢而又清楚道，“當年香見入宮時其實已經有孕，是寒岐的孩子。”

皇上倒抽了一口涼氣，你極便不抬頭也能猜到他的臉色有多難看，“我見您心中都是她，甚至不顧滿朝大臣，後宮眾人的反對也要納她入後宮，便趁著胎兒還小，偷偷命武大人打掉了。”

一時間，彷佛空氣都停止了，殿中十分的安靜，靜到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隻剩自己耳中嗡嗡嗡的耳鳴聲。

“此事……太後知道嗎？”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你以為你的耳朵壞了的時候，他開口了。聲音中有著壓抑著的怒氣，你心下驚慌，卻也強作鎮定。

“知道。”

又是良久的沉默，皇上自踏上坐起，彎腰扶起你，“起來吧。”

你抬起頭看著他，眸中含著一絲膽怯，“您不生氣。”

“生氣。”

“那為何……”不處置我？

皇上無聲地笑了笑，那笑意倦倦的，“你做的很好。”他喜歡香見，從來沒有過的心動，當年即便是他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會放寒香見離開的，他會做出和皇貴妃一樣的選擇。

你吐出一口濁氣，心中一鬆，他瞥了你一眼，麵上依舊嚴肅，眼中卻已無怒意，“欺瞞君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你太了解他了，他若是真想處置某個人，絕對不會宣之於口，麵上也不會有任何表現，既然肯說出來，便不會有事。

“因為這件事，我總覺得對不起你。”你難得溫情的握住皇上的手，“也覺得對不起香見。”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胎兒，雖然瘦小，但是四肢已經長全。

皇上任由你拉著他的手，卻不看你，一手甩著念珠，一麵淡淡的問，“香見初侍寢是如何瞞過驗身的？”

你翻過他的手掌把玩著，他的手心濕濕的，可見他初聞這件事時有多生氣，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壓下了怒意。

“這是訓練宮女的沈嬤嬤做的，她和吳嬤嬤是同鄉，當時孩子打掉後我和武大人本想如實稟告，可吳嬤嬤卻說沈嬤嬤知道如何騙過驗身，讓我們不要多生事端。”吳嬤嬤過年時生了一場風寒，沒有熬過去了已經去世了，她是逃難來的，已經無家人子女了，身後空空，你大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她的身上。

沈嬤嬤？這個人他知道，有時候會來承乾宮中伺候，燉的補品很味美。許是近來皇貴妃被禁足，沈嬤嬤便冷淡了承乾宮，反而是常常出入太後的慈寧宮。或許，她原本就是太後的人。

太後是如此重規矩之人，為何明知香見非完璧又有孕卻仍然願意讓她入後宮，甚至於默認了他對香見的偏見？還有絕了身孕湯藥一事，也顯得蹊蹺。若是真如皇貴妃所說，香見侍寢之時不過是落胎一月餘，那時的她有孕的幾率很小，為何太後還要那麼著急讓皇後送上絕育湯藥？難道是為了借由此事離析他和皇後？還有舒妃一事，十阿哥舒妃亡後太後明明就知道是令貴妃所為，也找了她，如何還能完好從宮中出來，她們達成了什麼協議？

皇上的口氣淡淡的，像是說著一件極不要緊的事，“弘曕現在雖無官職，但若他真是太後親子，朕也不得不防啊。”他已年老，可弘曕卻仍年輕，若是有人扶持，誰又知道他能不能更進一步呢？

你拍了拍他的手，自然知道他擔心什麼，一直以來他最在意的隻有皇權，任何人隻要威脅到了他的皇位，即便是親子他也不會留在身邊。“我雖然常年在宮中，但也聽說了一些弘曕的事情，聽聞他在外買蟒袍、朝衣、刺繡、古玩以及優憐，隻給很少的價錢。”

皇上沉吟片刻，含笑道，“朕也有所耳聞。”

皇上又陪你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他走後沫心不解問，“娘娘，蓉嬪這事您乾嘛要牽扯上太後呢？還有果郡王一事……”

“牽扯上太後日後事情被捅出的時候宮中人才會認為這是太後授意的，而並非我自作主張。”你冷冷一笑，“寒香見就是枚炸彈，我若不提起告訴皇上，若是哪兒天她知道了，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我。”皇上喜愛她，她若是想吹吹枕邊風讓皇上處置了自己還不是輕而易舉，這就是她為什麼一定要把太後牽扯進來的原因，也是她今日說出此事的原因。若是這枚炸彈總有一天會爆，不如由你親自引爆。

“娘娘，皇上到底是喜歡容嬪還是不喜歡啊，奴婢怎麼看不透。”容嬪剛出現在皇上麵前時，皇上一副非她不可得模樣，甚至於反抗太後，可是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你眉心一動，笑著拉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你一直跟著我，當年皇上對如懿不也是如此嗎？現在呢？”帝王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不過是有無挑戰性有無作用罷了。他或許是真的喜歡香見，喜歡她得不順從，喜歡她得清冷，或許也不喜歡，如今已經得到了，沒了什麼挑戰性，感情自然不同於剛開始。

沫心若有所思，“若是她一直這樣冷待皇上，皇上便會一直寵愛她嗎？”

你無聲地笑了笑，那笑意倦倦的，像一朵凋在晚風中的花朵。 “當年康熙爺喜歡的良妃出身辛者庫，不也一路升至妃位麼？其實哪有那麼多喜歡不喜歡的緣故，不過是一念之間，盛衰榮辱罷了。”

一封淩雲徹親手寫的信經由江與彬轉交到了如懿手中，他的身體已經養好，雖然失去了雙腳，但總歸性命無虞。如今他已經在鄉間尋得一間茅屋安居，一切安好，希望皇後也能一切安好。

如懿捧著信，強忍著淚。江與彬在一旁不停催促她看完抓緊將信燒掉。

如懿平複了一下情緒，蓉佩點燃蠟燭立於一旁，她抬手將信封信紙一同放到燭火之上，紅色的火光吞噬了信的一角，然後緩緩蔓延。

“皇上駕到——”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通報聲，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皇上已經大步走進了殿閣中，魏嬿婉跟在他身後。

“皇後在燒什麼呢？”一個眼神，進保立刻上前，將點燃的紙張拍滅，看都沒敢看一眼便雙手呈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