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九十八)
養心殿中小小一雙紅燭的火光跳躍著,照得雙眼發澀。風涼雨軟,吹得帳幕微微掀起,那燈光便又忽忽閃閃,這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秋天的夜晚,窗外天色陰沉,半點月光也沒有,連星星都被銀線般的雨絲淹沒了,細雨綿延不絕地落在殿前的花樹上,從樹葉黃燦的枝條上濺起碎玉般淩冽的聲音。
皇上在妃嬪身上吃力地起伏著,分明已經汗流浹背了,卻還是徒勞。他繃緊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鬆弛下去,成了一攤軟綿綿的滑膩的肉,夾雜著力不從心後汗水黏膩的氣味。
後宮妃嬪們已然習慣,不是配合的□□幾聲,便是安撫皇上是因為日理萬機累著了。一些心中想著能夠誕下子嗣提升自己地位的年輕妃嬪幾次之後也斷了心思,隻是私下聚集的時候抱怨不止。
後宮風氣不正,可是此等私密的事情如懿又不好明著懲處,隻是不停告誡讓她們謹言慎行。
這一日如懿在禦花園中賞花,秋天已過,馬上便是冬天了,內務府也忙碌了起來,碳盆炭火都找了出來,天氣再涼些,便送去各個殿中。
許是天冷了,禦花園中空空蕩蕩,並無二人,隻有她和跟著的宮人們。
無論何種時節,禦花園中總是花嬌鮮豔的。春夏是百花齊放,秋日裡是菊花,冬日裡是梅花。如今深秋菊花凋零,梅花還未怒放,竟讓如懿心中生出了一股蕭瑟之意。從來隻覺得禦花園美如畫,今兒看來竟覺破敗。
天地間是如此深深寂靜,隻餘風吹過枯枝敗葉的聲音,連綿不絕,此起彼伏。
如懿自笑了,“沒想到時隔數年,本宮又落得如此慘境。是不是似曾相識?”她確實還是皇後,可是一個惹得皇上厭惡,又無能力護住自己子女的皇後有何用?不過是擔著一個皇後虛名罷了。
“娘娘,花開花落都是順應時節,秋天本就是肅殺之季,待到冬日雪起,梅花定會傲雪暫放。”蓉佩寬慰道。
如懿輕輕一笑,那笑意薄得像天際淡淡的浮雲,很快便會被風吹散,“梅花再能傲霜雪,也有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時候。這一冬開放,下一個春夏秋依舊要過著蕭索的日子。”並非她悲觀厭世,而是無能為力。
她突然想到,許久之前,她因為給寒香見送絕育湯藥惹惱了皇上時曾在禦花園中遇到過淩雲徹,當時淩雲徹送了她一幅畫。
那是一卷墨梅圖,臨幕的是宋人畫梅的意境,用濃淡相間的水墨暈染,疏枝淺朵,珠蕊隱現,倍覺孤條遒勁,風神綽約。那筆觸似是練習了無數遍,但仍有稚拙的痕跡,顯然是新學不久。
她想笑,心底卻無限酸楚。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閨中時光。晨風細涼,庭院中赤紅芍藥盛放,飽滿的花盤慵慵欲墜,每一朵都是重綃疊絹,盛開得不知天地何處。金色的陽光從朱紅色的閣子邊流過,她抬起手,遮住肆無忌憚漫入眼簾的幾束陽光。繡樓下,額娘在讚許花開當時,喚她折來簪鬢。她笑著答允,回眸去,雲朵潔白,天色湛藍。
那日雪下的很大,她在冰雪之中,忽而有那樣安閒的心境。仿佛少年之際,身邊的關切來得自然而真心。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若是少年時遙相顧的人是淩雲徹她的人生會怎樣呢?
自從茂倩告發後,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安閒了。步步為營,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日子,已經太久太久。
思緒的流轉,莫名地牽動著心腸。世事原是如此,不過咫尺的即離,你也明知他的好,但他同你永遠沒有半分乾係,就如隔著銀漢迢迢,牽不到,掛不仁。所有的相知,都在滔滔流年的濁浪裡,繾綣著流過去,流過去,永無交集。
蓉佩見如懿心緒不寧,除了輕言寬慰,再無他法,“娘娘,雨過天晴之日,亦不遠。”
如懿抬起衣袖,掩住眼角淚痕,她無法跟她說她想起了淩雲徹。當日那幅畫,早就不知被她扔到哪兒去了,那時的她滿心都是皇上,怎會在意一個小小侍衛幼稚的畫筆。
如懿惘然失笑,“不會的。一個男人,是不喜歡身邊的女子見過他最失態的模樣的。何況他己然清醒,會更厭惡本宮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其實自那日皇上祈求自己勸服寒香見時,便已厭絕了她。
如懿思緒轉動,突的轉身,“蓉佩,我們去養心殿。”
蓉佩愣了一下,隨即道,“是。”
如今這等局麵,她怎還能坐以待斃,再厭惡,再惡心也要去。她要讓皇上知道,危難之中,危機之時,隻有她會陪在他身邊,與他不離不棄。
為了她的永璂,她的璟兕,她不能再這樣了。
“娘娘,待五公主回來,便能好了。”皇上疼愛五公主,這是宮中無人不知的,等五公主回來,有她從中調和,娘娘也不至於熬的這麼苦。
如懿苦笑,“一個被□□擄走歸來的公主還會有什麼寵愛,還會有什麼未來。”
一個被擄走的公主還會有什麼未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她是否清白重要嗎?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彆人怎麼看,怎麼說。
從她跟隨你離開的那一夜她就應該知道,回不去了,即便是死也不能回去。可如今她想回去,想回自己親額娘身邊,那你便送她回去,至於餘後的種種,便有她自己去承擔吧。她以為她回去能照拂如懿,卻不知她回去才是真正害了如懿。
“永琪一開始接近寒香見便是你的意思?”你和狸奴坐在一旁啃著塗了蜂蜜的烤肋排,看著不遠處與村子年輕男人摔跤的永琪。
“一開始我隻是暗示他皇上寵愛寒香見,有些什麼事也會跟寒香見說。”怎料這個孩子的理解能力那麼好,瞬間便明白了,開始有意無意接近寒香見。他和寒香見本就年齡相仿,都是年輕人,加之永琪有意接近,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彼此也十分的契合。
狸奴笑了笑,“前朝鸝妃的香餌盒也是你讓衛川給皇上的?”宮中知道前朝鸝妃留下的香餌盒在太醫院的人很少,衛川一個新入宮的太醫又如何能夠知道。
你深深的看了狸奴一眼,笑了笑,“最開始我是想要他的命,後來我就發現,要了他的命太便宜他了,我要撕破他所有的臉麵。”既然要徹底毀了皇上最愛的臉麵,便要讓他荒唐再荒唐。
狸奴搖了搖頭,麵上有些惋惜,“隻是可惜了寒香見。”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麼成為了他們的工具。
你勾了勾唇角,唇角邊含了一抹冷酷,“自從寒岐起兵兵敗她就注定了要淒苦一生了。”
你們正說著,田芸兒被傻子拉著從遠處走來。田芸兒板著一張臉,有些呆滯。卻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換上了乾淨的衣衫,臉上的傷痕消散了。
“肉,肉。”傻子笑著跑來你們麵前。
狸奴切了一根肋骨給傻子,傻子拿了肉便放開了田芸兒,蹲在一旁啃著肋排。
田芸兒看著你,兩個月了,她終於得到了一個可以與你說話的機會,“王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