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九十七）

什麼時候開始連母子親情都不顧了呢？大概便是茂倩告發那日，他去看望過額娘之後吧。

那夜他躊躇片刻，才道，“額娘與皇額娘親厚，那也是應當的。隻是也得小心些，免得惹皇阿瑪不悅。”

額娘麵色微微一沉，有些不豫之色，“你素性謹慎，又文武雙全，你皇阿瑪便視你為第一得意之人。你明哲保身是不錯，對你皇額娘的孝心也不必儘在明麵上。可內裡，你皇額娘疼你可不亞於她親生的永璂，你心裡可得明白。”

一席話說得永琪冷汗漣漣，忙斂衽跪下道，“額娘的話兒子怎會不知？隻是自三哥離世，兒子便是長子身份，不得不萬事斟酌，便有對皇額娘十二分孝敬之心，也隻敢露了三分。畢竟皇額娘與皇阿瑪不睦，兒子也不敢在明麵上過親近了翊坤宮。”

海蘭瞥他一眼，語意清冷，“你這個想頭固然不錯。若不是你天資聰穎，又謹小慎微，也無今日氣候。”

之後他們又聊起了他的福晉，海蘭溫然生笑，“你的福晉都是老實的，額娘也希望你有賢內助。你若爭氣，你皇額娘的日子也好過些。”

永琪正要答應，忽然笑意一滯，頗為猶疑，“額娘，兒子也的確想為皇額娘爭氣。可有句話，關起門來隻能咱們母子間說得。”

海蘭知他素性縝密，便也著緊，道，“怎麼？”

永琪躊躇片刻，似是十分為難，“額娘，兒子說句不當說的話。額娘與皇額娘情同姐妹，皇額娘也待兒子如親生。可十二弟一日日大了，兒子雖與他親厚，但也不能不多思慮幾分。十二弟才是皇阿瑪的嫡子，中宮所出。”他苦笑，“有他在，兒子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便是他日封得親王，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

海蘭唇角的笑意逐漸冷卻，如寒天裡凍住的雪花，閃著蒼冷的雪白微光。永琪看著她的笑容，不自覺地後退兩步，畏懼地低下頭不敢言語。

而後便是一下接著一下的耳光。他的額娘跟他說，若非是為了要救皇額娘出冷宮，是不會有他的。那一瞬徹骨的寒冷他是無論也不會忘記的。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從始他便隻是一個人，若是自己不為自己籌謀，便再也無人為自己籌謀了。

四阿哥永珹的額娘淑嘉皇貴妃一生都敗在了世子身上，他的額娘又何曾不是敗在了皇額娘身上，皇額娘又敗在了皇阿瑪身上。若是皇額娘狠一點，聽額娘的話，又豈會落得今日；若是額娘不一味向著皇額娘，以她的聰慧，即便是無法侍寢也定能獲得皇阿瑪的寵愛。

“永琪，這是醃生薑杆，嘗嘗。”

你的聲音拉回了永琪的思緒，永琪端起碗喝了一口酒掩飾眼中的迷蒙，笑著應著。

“你什麼時候去找田芸兒？”你問。

“過幾日再說吧。”真要說感情也無什麼感情，田芸兒入府晚，沒多久他又去了西陲，他對她的喜愛不過是她與兩位福晉不同的嬌豔容顏，如今也忘的差不多了。

你笑了笑，“聽聞你在安華殿供奉了田芸兒的靈位，還常常去拜祭？”

永琪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不過是做給彆人看罷了。”田芸兒死在宮中，導致她死亡的人有令貴妃，有太後，還有額娘，他不好好的演一出戲，怎麼讓她令貴妃忌諱他，怎麼讓額娘、皇額娘心存一絲愧疚。生於宮中，長於宮中，若是存心有情要如何活下去？

“我聽璟兕說，你在安華殿說什麼要為田芸兒報仇。”

永琪先是淺笑，而後笑容越來越大，“不過是說給某些人聽罷了。”

他端起碗，看著烏鴉，“師傅，杭州之事對不住了。”

烏鴉笑了笑，拿起碗與他碰碗，“無事。”

你麵上笑著，眼中卻閃過一絲怒意，出手狠辣，想要將二哥和烏大哥置於死地如今一句對不住便能翻過去了嗎？

“你要怎麼帶田芸兒走？”你咬著雞腿，問永琪。這些日子，你也試探了一下村長，村長對於讓田芸兒為他生子一事看的十分的重，彆說是讓他放過田芸兒了，就是她靠近田芸兒，村長也是不願的。

“他是買來的，我便買回去就好。”

“村長會賣嗎？”你偏頭看著烏鴉。

永琪自信一笑，“隻要銀子夠了，哪會不賣。”

永琪去見了璟兕，與她說話，並告知過幾日便帶她回京的事情。璟兕看到他忍不住的大哭，彷佛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你靠著烏鴉低聲問，“你和二哥杭州遇刺的事就這麼算了嗎？”他和二哥剛入杭州便遇襲，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當然不能算。”烏鴉撥弄著爐子中的木頭，爐子上是小火慢慢燉著的銀耳，“以利相交，以利為先。”以前摸不準永琪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如今知道了，反而好辦了。至於永琪，不過一個小崽子。

“他野心挺大，卻毫無根基。”除了一個五皇子的名頭，他什麼都沒有。他想要權力，他就得先有自己的勢力、軍權，他想要權力，他就必須有足以買通所有人的財富，可這兩樣他都沒有。

皇上雖昏聵，卻把權力緊緊握在手中，不肯泄露一絲一毫。當年西巡他霸占歐將軍妻子，逼的歐將軍不得不反，如今想來，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他故意唯一，就是為了逼迫歐將軍反了他，好讓他一舉消滅歐將軍手中軍權、心腹。

“他需要我和烏雅家的幫助、支持，不會怎麼樣的。”

你皺眉，麵上閃過擔憂，“你和二哥之前也是這麼說。”

“之前是之前。”之前的永琪思慮不夠周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的也不夠全麵，如今他沉著了不少，也清楚知道自己的目的，自然不會再輕易在他們身後玩陰招了。“咱們也需要他在宮中籌謀暗害皇上。”若要撕破皇上的臉皮，怎麼能少了他親生兒子的幫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