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之製，見皇上、皇後當以大禮參拜，麵尊者施萬福，妃嬪呼娘娘。尊者坐，則旁立……”

和煦的陽光射在長春宮院子的大堂上，暖融融的，璟兕早已無視這暮氣沉沉的講解，陣陣困意泛起，不禁哈欠連連，剛忙舉袖掩住了嘴巴——這也是宮中的規矩。

“行禮之時雙手在右腹畔，掌心向下，與男子作揖正相反，右手要搭在左手之上；收頷垂首，目不斜視，雙膝微屈，就像奴婢這樣。”女官親身示範，側過身子，對著空座位行了個萬福禮。她雙目低垂輕屈腰身，那張原本嚴肅的臉上顯出淺淺的笑容，卻又不失虔誠敬重之態，仿佛眼前真有位娘娘。哪知旁邊傳來一聲強製壓抑的呲笑聲。

“笑什麼？此乃宮中禮儀，人人需當如此，有什麼可笑？”女官教誨妃嬪、公主幾十年年，自視無可挑剔，這樣的笑對她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可一旁伺候的宮女們依然低頭強忍著笑，女官莫名其妙，揉揉昏花的老眼，這才發現璟兕耷拉著腦袋，早睡著了，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五公主……五公主……”

璟兕倦意未消，依舊瞌睡不止。

“五公主！”女官提高了嗓門。

璟兕終於從昏睡的迷夢中醒來，又回到這個現實的迷夢。

女官麵沉似水，“公主，奴婢講解禮儀，您為何瞌睡？”

“抱歉。”璟兕打了個哈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女官見她這般懈怠，執意要叫她清醒，“請公主起身，像奴婢方才那樣道個萬福。”

璟兕不情不願起身，懶洋洋走到廳堂中央，向她施了一禮。

“喏喏喏，哪像個樣子？”女官嘖嘖搖頭，“腰要彎下去，背卻不能駝，兩隻手不要亂擺，再做一次。”

璟兕勉勉強強又做了一次。

“還是不妥。”女官的批評的口氣變為挖苦，“公主，您是皇上和皇後嫡出之女，定要端莊，為其他公主做榜樣，您如今學的這副模樣，如何做她們的榜樣，和敬公主也是嫡出公主，您看看她，您就不能稍微笑一點兒麼……”

璟兕豈不明道理？平常行禮自然規範，隻是這會兒懶得做這等無聊示範，聽女官語帶譏刺，不由得怒火中燒，冷冷道，“笑與誰看？叫我笑與你看嗎？”

女官一愣，她還沒見過有人敢向她頂嘴，她教導了無數位公主後妃，誰不是對她恭敬有禮。而且頂嘴的竟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不禁也有些掛火，“您自可不對奴婢笑，難道參見皇上、太後和各位娘娘也不笑？”

“哦？你一個小小奴婢也敢自比皇阿瑪、皇祖母和額娘？”璟兕拿定主意要羞辱她，故意小題大做。

女官不禁皺眉，“奴婢自不敢僭越，隻是微笑施禮乃宮中禮法。”

璟兕輕輕哼了一聲，“如此說來，你一定是謹遵宮女禮法，行端履正嘍？”

“那是自然。”

“那本公主倒要請教請教你了……”璟兕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卻是壞笑，“你方才說‘執務奉上，勿失禮數’，敢問何為奉上？”

“這有何不解？奉上者，內則奉主上差派，外則奉位尊之人。”

“說得好！”璟兕倏然變臉，“我問你，是你這四品女官位尊，還是我堂堂大清嫡出公主位尊？若我位尊，你怎敢鬥膽讓我向你施禮，而且還要向你笑呢？”

女官啞口無言——她見五公主年少，又惹惱了皇上、皇後，未免有輕慢之意，一時間竟忘了她是公主，更沒想到她年紀雖小氣性卻大，偏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璟兕眉頭一豎，“我且問你，你到底失禮沒有？”

“奴婢是請公主演示禮儀，並不敢命您向奴婢施禮。”女官連忙下跪，伏在地下。

“話是如此，但我既向你施禮，難道你便安然受之嗎？”

“這……”女官額角滲出一滴冷汗——尊者施禮，卑者即便未能及時下跪，也要馬上還禮，這也是宮中規矩。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失禮沒有？”璟兕聲音陡然嚴厲，響徹大廳，所有人呆呆瞅著這意外的一幕，一旁的小宮女們竟不自覺瑟瑟發抖。

“卑職失禮了……”女官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那你還敢拿我與和敬公主相比？”璟兕不喜和敬公主，最是厭煩彆人那她和自己比。

“卑職錯了。”女官也被她教訓得服服帖帖。

“你承認便好。”璟兕臉上洋溢著得意的微笑，“我也不怪罪你，隻是你以下犯上，不罰你本公主威嚴何在？去慎刑司領三十大棍吧。”這不單是報複，還是不折不扣的羞辱。

女官已六十多了，教誨妃嬪、公主幾十年，並無纖毫之失，今日不但被她羞辱斥責，還要去慎刑司領罰，也不知三十棍下去之後，自己還有命爬出慎刑司嗎？

女官痛心至極，卻隻能強忍羞辱，在無數目光注視下謝恩領罰。

璟兕還不罷休，“聽說嬤嬤自先朝時就在宮中，怎這般沒規矩？你就不能笑一笑嗎？”

女官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哪裡笑得出？

“笑！我叫你笑！”璟兕扳住典言的下巴，用力掐女官的臉。

“哎喲！”女官疼得叫出來，“公主饒命，奴婢知錯了。”

“笑……你給我笑啊……”璟兕死死掐住她喉嚨。

伴著滴落的淚水，女官終於艱難地笑了。璟兕這才罷手，猶自恨恨道，“你若再敢拿規矩壓我，拿和敬公主與我相比，定讓你好看！”說罷傲然轉身，在眾人驚愕驚恐的目光中大搖大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