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一百二十五)
花影疏斜,輝發那拉氏已經醒了,她任窗外光影在幽深的眸中明滅回轉,麵上沒有一絲驛動的情緒,隻是雙手緊緊抓著錦被。這一次小產大大損傷了她的健康,整個人瘦弱得不盈一握,麵色如鬼淒白,整個人便似風中一片飄絮,孤弱無依。
如懿聽得太醫如此向她稟告,便停駐在鏤花隔窗之外,沒有再進去。她伸出枯藤般的細手緩緩合上低垂的帳幔,在轉身的瞬間,她似乎看清了窗外之人。
太醫已經退出,內殿中空無一人,她輕輕道,“想必皇後娘娘並非是單純來看臣妾的吧。”
廊下朱欄雕砌,從枝葉的縫隙間百轉千回淡落下的陽光有陳舊的金灰顏色,沉沉的,有積古的幽暗。如懿在蓉佩的攙扶下走進內殿,站在距離床邊遠遠的地方,“你身體傷的很厲害,若想再次有孕,怕是會很困難。” 她唇邊一縷淡薄的輕笑,“還有,你的運氣很好,並未染上臟病。”
“是嗎?”她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驚起的波瀾壯闊,然而隻是那麼一瞬,枯瘦的背影再度回複平靜,以平淡的口吻道,“皇上命娘娘嚴查我小產之事,娘娘找到那個人了嗎?”
如懿平靜的看著她掩藏在紗幔後朦朧的背影,靜靜道,“本宮查過當日為你送膳的小太監,也嚴刑拷問過永和宮中的宮人,他們都說,你的晚膳隻有璟兕碰過。”那一日璟兕路過永和宮門前,剛好看到了傳膳的太監,便打開看了一眼。
“五公主為何要害了我的孩子。”她的聲音平靜,無一絲波瀾。
如懿微微一笑,“我也想知道你為何要嫁禍璟兕。”她問過江與彬,致使她小產的阿膠羹中的紅花的量很大,即便是阿膠也遮不住紅花的藥味,還有便是製川烏,若是隻是下了這一次,不會致使胎兒死亡,定是長久的食用了一段時間,毒素慢慢堆積,毒亡了腹中胎兒。她身為母體,應該早就感到了不適。
“嫁禍?嗬嗬,我為什麼要嫁禍?”不過是五公主倒黴罷了。
“為了冷宮侍衛馮濤。”
“皇後娘娘。”她以無限的空洞和乾澀的聲音挽住如懿將要離去的腳步,“與侍衛有什麼關係?自從入宮起,我便沒準備懷孕生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初入宮時你賞賜給我的手鐲有零陵香嗎?我不戴,不是因為我知道了,而是不喜歡。我日日都喝避子湯藥,怎料還是有了身孕,又怎料他如此的不識抬舉,一直長到這麼大才肯死去。”
如懿心中震驚,“你就如此厭惡皇上?”
“如何能不厭惡,我雖不夠美豔,卻也不願陪一個皮膚鬆弛比我父親還大的男人。”她語帶厭惡,沙啞的聲音透著一股悲涼,“每次陪著他,我便在想,明麵上我是妃子,是貴人,可私下裡和娼妓又有什麼區彆。”帳幔輕晃,似湖波輕緩的漣漪,她寂寂無聲地躺著,似沉沒於波心。
“你……”
“皇後娘娘少年時期便陪在皇上身邊,當時的皇上年輕力壯,身體康健,現在您是皇後,皇上自然不會也不敢在您身上放肆,自然理解不了我麵對他時的厭惡。”她又是嗬嗬一笑,“若是皇後娘娘也如同我一樣,明明萬般不願,卻因為家族不得不強顏歡笑與她人一同侍寢,甚至還要被一眾太監、侍衛觀摩;若是皇後娘娘如同我一般,飽讀詩書出身大家卻要學著口出汙言淫語滿足一個老男人會如何?定然會如同我今日一般。”她緩緩的轉向如懿,“皇後娘娘還不知道吧,皇上早已疲軟不行了,可為了情欲,為了房事之樂,已經用上銀托子了。”
輝發那拉氏臉上帶著那種頹敗的神色,身體微微顫抖,“容嬪為何寧願自損身體也不願侍寢?你以為我不想像她一樣嗎?”她麵上掛著笑,“如今這樣倒也好了,短時間內皇上不會找我了,總好過強忍著做些惡心的事。”
如懿木然的看著輝發那拉氏,輕歎一聲,轉身離去,寂寞如斯。
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做宮,這樣繁麗的紫禁城,不過是無數道深深的寂寞身影輾轉其中罷了。
“皇後娘娘,我在這宮中一日,便要為了家族一日日的活下去,您是我的族姐又如何?宮中的日子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良久,頰邊緩緩滑落了一滴清淚。
“我沒有,不是我!”璟兕兀自咆哮著,死死揪住永璂的衣襟,“我們一母同胞,你為何要冤枉親妹妹。”
永璂任由她抓著,“我沒有說你,這不過是宮中流言,你為何這麼激動。”自永和宮的娘娘小產之後,皇阿瑪便命令額娘嚴查,額娘查了許久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已讓皇阿瑪惱怒,他是不忍額娘再受到莫須有的苛責,這才會私下調查。
璟兕腦中嗡嗡一陣響,不假思索嚷道,“是輝發那拉氏!這個惡毒的女人!”菱枝、芸枝不得不將她拉住,可她還是叫囂不止,“是她!一定是她自己殺死了孩子,嫁禍給我!一定是的!”
眾人緊緊低著頭,心下卻都不認同,若是永和宮娘娘自己做下的,何不早早便打了孩子,如今都快生了,自己也遭受了大罪。而且娘娘與公主幾乎並無接觸,因何記恨她?
大夥心裡這麼想,可這會兒誰也不敢與近乎瘋癲的公主分辯。永璂也輕輕搖頭,麵上寫著不相信,他起身按住璟兕的肩,軟語道,“皇阿瑪不過是叫你去問一問,並未說是你做下的,你何必如此激動呢?”如此,反倒顯得是她做下的一樣。
“問一問,問一問!如果皇阿瑪沒有疑心了我為什麼要叫我去問一問。”璟兕繼續大聲嚷著,“你們都是一樣,嘴上說著相信我其實一點也不信我,我為何要害了她的孩子,分明就是她蓄意陷害我。”
永璂聽著她的哭喊聲隻覺得腦子一陣陣發麻,忍不住也板起臉來,“夠了,永和宮娘娘當日的飲食,除了傳膳的太監,便隻有你碰過,你說不是你做的,也要拿出證據。”他看著妹妹苦口婆心,“你不為自己,也想想整日為洗清你嫌疑奔波的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