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一百四十三)
有兒子陪在身邊,十二阿哥也常常出宮來看望,久而久之如懿似乎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一個被關在宗人府中的女兒。隻有海蘭知道,她沒忘,她不僅沒忘,還日日惦念著。日常吃穿用度一日日的送過去,也不知道到沒到璟兕的手中。
“姐姐。”
如懿跪坐在佛像跟前,久久地,一下,又一下,緩緩撥動著手中的碧璽佛珠。若不是這樣滯緩的動作,提示著她還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那麼一身暗藍半舊衣衫的她,與一株枯朽的草木全無分彆。
海蘭示意伺候的人退下,緩緩步至她身邊,輕聲道,“姐姐,烏夫人打通了關係,咱們晚上可以悄悄去看看璟兕。”
如懿慢慢地睜開眼,逆著光吃力地分辨她昏暗而模糊的容顏,莞爾輕笑,“烏夫人?是她嗎?她的本事還真是大啊。”她的永琪,她的璟兕,一個死,一個被囚禁。
“姐姐,不管怎樣,看一看總是放心。”雖然心中明知璟兕過的不會很好,也明知送入的東西會被侍衛昧下一大部分。
這一句,便勾起了如懿積鬱的傷心,歎息如秋風,“海蘭,我是不是很無用。”
海蘭在如懿身旁的軟墊上跪下,蓄得長長的指甲剝剝地觸在古舊的青石磚地上,發出枯啞的澀澀聲。那聲音在靜得可怖的殿裡,有著茫遠和細微的回聲,聽得久了,便也沒那麼寂寞了。她淡淡道,“怎麼會,姐姐若是無用,如何能當上皇後?”
“皇後,我還算皇後嗎?”如懿輕笑。不廢,不過是皇上顧及自己的臉麵。
海蘭默然垂下花白的首,掰著枯瘦的手指,暗金色的戒指在暗寂的殿內閃著昏而淡的光芒,“姐姐,隻要皇上一天沒廢了你,你便是皇後。”
如懿瞥她一眼,笑容幽淡如幽夜的曇花,“如今廢不廢又有什麼區彆呢?”人生最可悲不過於便是即便是夫君如此她也認定兩人彼此之間是有感情的,與其他妃嬪不同,直到被他趕出宮才徹底死心,可也已經晚了,她害了她的孩子,害了永琪。
海蘭不自然地笑笑,摸著斑白的鬢發,“姐姐,你就是太看重情分二字了,我一輩子無寵,不是也這麼過來了嗎?”無寵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的寵愛。誰知道這寵愛是真的愛還是含著種種目的。
如懿掰著手指頭算著,“魏嬿婉做下種種惡事皇上還一味容忍,兒女們也有了一個好出去,可是你看我的永璂、永璟、璟兕。”璟妧遠嫁蒙古,璟嫿雖還小,也定了將軍家的兒子,還有永琰,聽聞皇上也給他定下了婚事,是朝中重臣之子。可是他的永璂呢?誰管他,誰顧他。
“姐姐,莫要想那麼多了。”海蘭扶起如懿,“咱們先去逛逛街市,給璟兕買些常用品,晚上好去看她。”
府中不似宮中規矩多,她們又都是老人了,也可帶著伺候的下人去逛逛集市,去茶樓聽聽小曲,看看這天下間的喜怒哀樂。
這些日子皇上對鴉片的癮更深了,幾乎日日都要聞著鴉片點燃的煙氣才能入睡。太醫們見皇上這樣,也不敢隨意說出他吸食的是鴉片這件事,便隻敢偷偷的給皇上多開些可去毒藥飲下。
殿中靜到了極處,皇上揉一揉疲倦的雙眼,坐於錦繡軟枕之中,聽著窗外風聲簌簌,如泣如訴。無邊的孤寂如水浸滿,將他沉溺到了底處。偌大一個深宮,竟然無人能解他心底事。這樣的寂寞,幾可噬骨。半晌,他才聽見外頭進保的叫叩門聲。
他忽然想起,半個時辰前,他曾派進保去承乾宮接了惇貴人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任情恣意的女子,自然是比不上昔日如懿年輕時的慧心玲瓏。可那樣天真無拘無束的女子,才比那些背負著野心與規矩束縛的女子,可愛許多。
皇上想了想,還是願意見見她,哪怕她接不上自己話,無法與自己談詩論文。這樣的無知,讓他覺得安全。
養心殿裡正在上燈,燭火通明如流水傾瀉,照亮美人的明眸星燦。
芙芷抹著皇上喜愛的海棠色胭脂,微垂螓首,一彎累絲鳳的金珠顫顫垂到髻旁。她依偎在皇上身邊,軟語低聲,“皇上,明日您陪臣妾去禦花園好不好。”
“朕公務繁忙,你自己去。”
“臣妾聽說皇上畫畫特彆好,您明日去給臣妾親畫一幅畫好不好。”汪芙芷笑的燦爛,“趁著還有殘梅,臣妾拿著梅花,您給臣妾畫一張畫像吧。”
皇上有一瞬的恍惚,他突然想起玉匣之中的那幅畫,那是一幅拚接起來的畫。
汪芙芷略感無趣,還是儘量尋了話頭來說,“皇上很喜歡梅花麼?要不在養心中建一座梅塢吧?臣妾也喜歡梅花,臣妾曾在禦花園種植梅花,來日梅塢的梅花,可由臣妾照料?”
皇上頷首道,“你若願意,自然是好。” 梅塢?他想起那個摯愛梅花的女子,莫說是梅塢,就是禦花園中開滿了梅花她都能開心好久。
怎麼又想起她了?
皇上笑笑,挽住她的纖細柔荑,“等聯批好這幾個奏折再說,咱們先去漱芳齋聽戲。”
二人正說笑著出了養心殿,卻見魏嬿婉撲上台階,滿麵是淚。皇上笑吟吟關懷備至,“咦?京城風沙這麼大麼?皇貴妃迷了眼睛?”
魏嬿婉落淚淒楚,正要詢問皇上為何突然下旨不允許見她見孩子。皇上笑意愈深,“你宮女出身,出生卑微,如何為人母,如何教導好孩子,朕這麼決定也是怕孩子們跟著你學下了惡習。”
她為何要在這聽著這一字字一句句的羞辱!
他知道她的難堪,她的委屈,她的勞心勞力卻無人尊重。而他,全然不在乎。
魏嬿魏婉淒厲喊道,“皇上!”
皇上並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徑自說道,“你既為聯的皇貴妃,一切要以身體為要,旁事切勿掛懷,免得分心勞神,如薨逝的幾位皇貴妃那般憔悴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