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棗和大瓦房(捉蟲) 年年的一個美夢……(2 / 2)

商洲地處中原,在華廈國的地域定位裡屬於北方,是小麥和玉米的主產區,不種稻子。

年年沒吃過大米飯,不過這是他第二次吃大米鍋巴,上次是兩年前,祁長壽從義安煤礦回來時帶的。

“傻孩兒。”田素秋笑著戳了下他的額頭,動手收拾貓屎撅。

一家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夜就深了,春來要去場庵睡,他想帶上年年。

祁長壽沒讓。

他離家越近,見孩子們的時間越多,越喜歡他們,越為自己前些年不在他們身邊遺憾,這次有五天假,他想跟孩子們儘可能多呆在一起。

年年也不太喜歡去場庵睡,除了那兒有好幾個人打呼嚕,還因為人多,氣味難聞,路遠反倒不是問題,來回都是春來背他。

他特彆喜歡趴在哥哥的背上,在黃昏的田野裡慢慢走,昏黃的暮色,靜謐廣袤的田野,讓他特彆安心自在。

如果場庵隻有他和春來兩個人,他肯定天天都去場庵裡睡,這樣,就能天天在星光漫天的田野裡晃悠,那是比過年的肉餃子還讓他喜歡的味道。

吃的飽飽的,被窩兒柔軟溫暖,祁年年躺進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被尿憋醒,迷迷糊糊中正想喊“媽,尿”,讓田素秋點燈,聽到田素秋說話的聲音:“不是我好埋怨,家裡欠一屁股帳,房頂再不修,眼看就沒法住了,就等著你剩那倆工資咧,你不說省著點,還專門拋灑,不年不節的買啥點心,你知那一包點心夠管幾個參忙的人吃一頓飯不知?”

祁長壽說:“我是想著孩兒過生兒咧,想叫他們高興高興,彆生氣了,以後我不亂買了,錢都攢著給你。”

田素秋說:“不是我生氣,是這日子沒發舞爪,這一開春,天一熱,雞子又該上房亂扒了,年年這兒上學了,沒法看房,我要是一去上工,雞子一晌能扒好幾個窟窿。

我脾氣不好,看見房頂的窟窿就上火,以前因為這打過雨順跟年年多少回?過後想想,我也知孩兒冤枉,他們恁小,看著雞子亂扒也上不去房,可我就是壓不住火……”

祁長壽說:“彆難受了彆難受了,過幾天走,我一下到麥口上再回來,多攢幾個錢,我回來給麥一收完,咱直接給房頂也收拾了。

這回咱提提心勁兒,多買點赤泥,房頂的泥打的厚點,能經好幾年。”

“打再厚,也經不了幾年,泥又不是瓦。”田素秋歎了口氣,“唉,咱啥時候能蓋起瓦房啊,要是能住到一磚到頂的大瓦房裡,我這輩子就啥都不想了。”

祁長壽說:“一磚到頂咱不敢想,給房頂掛上紅瓦,平時省著點,攢個十年八年我覺得差不多。”

田素秋有點興奮:“這可是你說的哦,我今天四十三,等我五十三的時候,你得叫我住上紅瓦房,到時候要是沒,我就不跟你過了。”

祁長壽笑:“肯定有肯定有,要是工資不夠,我就去街上割腿上的肉賣,不管咋說,到時候肯定叫你住上大瓦房。”

田素秋翻了個身躺平:“哎呦,知你是信口胡說打發我高興咧,可不知咋回事,還是覺得心裡有奔頭了。”

祁長壽說:“高興了?那,那,那咱……”

祁年年喊:“媽,尿。”

田素秋“騰”地坐了起來,熟練地摸著火柴:“憋一下,尿床上打。”

黃豆大的油燈著了。

祁年年眯著眼,搖搖晃晃爬下床,迷迷糊糊找到放在煤火台前的尿罐,嘩啦啦撒尿。

完了,爬回被窩繼續睡。

第一次,他居然睡不著,因為腦子忍不住總想頭頂上的草頂換成紅瓦的樣子,想著想著,居然得寸進尺,把牆也換成了紅磚。

等不知多久後終於睡著,夢裡還是瓦房,並且還是房頂雕了五脊六獸、滴水簷精致漂亮、房前帶著寬闊的走廊和粗壯考究的紅漆大廊柱的一磚到頂的藍瓦房。

平日裡,不管做了什麼夢,一醒就忘的差不多了,這次的夢卻清清楚楚,還總覺得夢裡的大瓦房很熟悉,弄得他一早上都在糾結思考,那些大瓦房他在哪裡見過,是他以前看過的電影裡地主家的房子嗎?

等飯時放學,他和保國追打跑的太快,他衝過自己家的門口,跳上王家家廟的台階上,無意中從門縫裡看到裡麵,他發現,他夢到的居然是王家家廟裡的房子。

王家家廟院落十分寬敞,卻隻有一所北屋,這所北屋是柿林最好的建築,磚雕工藝之精湛,隻有五隊的井台能夠與之抗衡。

孟二妮家旁邊的井台,下麵起了一米高的藍磚台子,上麵是四角藍瓦亭,非常漂亮,晨曦裡、夕陽裡和月下看,畫一樣。

王家家廟也是如此,比三奶奶住的王家老遠的上屋更寬敞高大,房頂的坡度、挑簷、屋脊獸的大小工藝等等都更精致講究;家廟還帶有本地民居很少見的走廊,風門和窗戶的造型和雕花繁複漂亮,年年第一次跳進去摸老古龍的時候,對著風門和窗戶看了半天,小傻子似的。

今天,隔著門縫看到家廟上麵的屋脊獸,他又傻一會兒,跟著就興奮起來。

他撒著歡跑回家,在院子裡就扯著嗓子喊:“媽媽媽,我夜兒黑做夢,夢見我蓋了個家,好幾進院,好幾所房,都是一磚到頂的藍瓦房,可美可美,房前頭還帶走廊咧。”

田素秋正好到院子裡給羊添水,聞言笑著說:“咦,你老鐵,我醒著都隻敢想一所瓦房,你一夢就夢見個大院子,好幾所房。”

祁年年嘿嘿笑:“我覺得那幾所房可眼熟,想了一晌也沒想起擱哪兒見過,將我看見王家家廟,才想起,就是它裡邊那個屋啊,不過,家廟隻有一所房,我夢裡恁多,比家廟還美還闊氣。”

田素秋倒了半截的水停住了:“你夢裡的房跟家廟那所一樣?”

祁年年已經跑到了她跟前,點頭:“嗯,一模一樣,就是比家廟新,可美。”

田素秋抬手往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美啥美?快,對著日頭吐一口氣,擱心裡頭說,壞的不靈好的靈,快點,多說幾遍。”

雨順跟在年年後麵不遠進門,也聽到了年年剛才的話,她問:“為啥?年年夢見恁好的房,不是好夢嘛?”

田素秋說:“好個屁,老輩子,守家廟的都是家族裡娶不上媳婦,一輩子無兒無女的老光棍,做夢夢見家廟不老好,對著日頭許個願就破了。

快年年,許。”

祁年年滿心的高興被澆了個透心涼,他不信田素秋的話,他覺得自己做的夢可好可好,他想起來心裡就可美。

不過,他不敢跟田素秋犟嘴,隻好裝模作樣地仰起頭,對著太陽在心裡默念:“太陽公公保佑我,叫我的夢成真的,我可想要那樣美的大院跟房子,長大一定給俺家蓋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