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嚴訴對衛鳴珂便更加友善了一些,他有時無意中觀察到衛鳴珂,會發現他幾乎是在利用一切不乾活的時間到處取經。有時候導演說戲,他還會在旁邊跟著指導比劃,你能看出他對表演發自內心的熱愛,再聯想他如今的處境,嚴訴真情實感的為他覺得惋惜。
不過嚴老板人多事兒忙,等這部電影殺青,那一點點對俗世凡塵的憐憫就迅速的被他拋之腦後。那之後他又出國接了新戲,半年後回來,又開始琢磨自己的導演處女作。
他是在自己的劇組又一次碰上衛鳴珂的。這回倒好,他混了個武替。
第一回見他吊威亞拍打戲的時候,嚴訴以為自己眼睛瞎了,直接喊了卡,把選角導演叫到了跟前問話。
因為這貨不僅是武替,還是片裡男主少年時期的武替,動作片對打鬥鏡頭的要求精益求精,嚴訴實在不認為衛鳴珂能夠勝任他自己定下的嚴苛標準。
“你人怎麼選的?我不是說了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武術訓練經驗嗎?”嚴訴蹙眉詢問:“文替武替人選搞錯了?”
“嚴老板放心,小衛絕對沒問題。”沒成想選角導演居然拍著胸脯保證:“他就是像您說的演技不好,不然我覺得他親自演青年男主都合適。”
嚴訴奇了,老子什麼時候說他演技不好了?陳芝麻爛穀子的謠傳能彆再提了嗎?
選角導演還在自顧自的滔滔不絕:“這孩子身上有功夫,一個打十個都沒問題,而且他練的是形意拳,拍出來拳拳到肉肯定很爽,本來我都想讓他去當男主的武替的,就是個子欠一點,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嚴訴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位老兄吹,最後決定還是眼見為實。
擺擺手示意拍攝繼續,嚴訴執導的第一部作品是諜戰懸疑題材,這一幕是少年男主被敵軍小頭目察覺行蹤並追殺的場景。主要的打戲都是近戰,主角用麵巾蒙著頭,完全看不出臉,因此隻有幾個臉部的特寫是真人出場,其餘都由武替完成。
等真正開拍,衛鳴珂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嚴訴差點看愣了,總覺得他不靠威亞的借力都能飛起來似的,等一條拍完,最後一掌甚至把和他配戲的另一位打退了三步遠。
衛鳴珂急忙上前詢問同事的狀況,在場無一不對他的技術歎服。嚴訴這下絲毫不懷疑選角導演說的他能一個打十個了。
明明骨子裡帶著媚,沒想到拳頭居然這麼硬!
“行啊,你還真是十項全能!”嚴訴難得離了機位,走到他跟前遞給他一杯水。
衛鳴珂額頭掛著薄汗,笑的情真意切:“多謝前輩誇獎。”
嚴訴覺得有人在他腦子裡麵放了一槍,急忙掩飾性的走遠了。他是最好的演員,對微表情的解讀和詮釋爐火純青,所以他不能理解衛鳴珂那個真誠中帶著欣慰,又有少許心滿意足的微笑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實隻是曾經因他的評判事業受到重創的衛鳴珂,親耳聽到從他口裡出現的誇讚時,難免有些感慨罷了。
那之後嚴訴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比如放在某人身上的目光似乎太過於頻繁,甚至有一次技術失誤落地時的慣性太大,衛鳴珂就地滾了一圈,他的整個肺腑也像是跟著一起絞了一圈似的。
再比如閒下來的時候,他總會有意無意的看到衛鳴珂的片子。近期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配角,有時為了找他的鏡頭,嚴訴會不厭其煩的拖動進度條。
起初是有點嫌棄,看兩眼就五心煩躁想罵人,擠眉弄眼的那是什麼表情?哭的時候根本一點也不走心!簡直是浪費了他那張臉!娛樂圈的門檻真是越來越低了嗎?
後來看多了,偶爾也能有片刻的平靜。還不算太遭,至少都在進步。甚至從那些零星四散的台詞裡麵,能明顯感覺到他日漸累加的打磨之後的厚重。
衛鳴珂演戲有個致命的特點,太過直來直去。這樣的處理方式,如果拿捏的好,很容易引起共鳴且爆發出強大的感染力,可若一旦掌握不好那個度,就很容易走入刻意渲染的誤區。
比如最極致的難過,或許眼中含淚比嚎啕大哭更加值得品味。可若真哭的撕心裂肺,最直接的悲痛也同樣能讓觀眾感同身受。
嚴訴從不認為表演會有什麼千篇一律的技巧。好的演員,隻是恰好掌握了最精準的表現方式,並且這樣的表現方式和本人的氣質渾然一體罷了。同樣的戲可以有一千種表演方法,隻要能讓觀眾相信,那就都是好的方法。
嚴訴開始有意無意的指點他一兩句。若真的有心觀察,就會發現衛鳴珂又在利用所有的碎片時間用功。於是嚴訴和彆的演員說戲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放大音量,察覺到他有些地方的疑惑,也會非常自然的和他聊上一會兒。衛鳴珂受益匪淺,更喜歡往他跟前湊了。
嚴訴的第一部作品打磨的十分精細。在劇組混了整整三個月,青年男主的戲份全部結束,衛鳴珂這個武替,也該打道回府了。
嚴訴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恰好中午開始落雨,乾脆提前收工,這時選角導演小心翼翼的跑了過來,猶豫著問他有沒有時間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