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上午，鬆田陣平準時守在化學第一係辦公室的傳真機前，等待著炸彈犯的傳真出現。

正如死神所言，一到早上10點，傳真機就發出了運作的聲響。鬆田陣平拿起那張傳真，發現上麵的文字跟上一個世界的分毫不差：“我是圓桌武士，敬告諸位愚昧、狡猾的警察：今日正午時分以及14時，為了憑吊我的戰友的首級，我將施放有趣的煙火……”

“有人在杯戶町購物商場的摩天輪72號吊艙安裝了炸彈，不排除購物商場內其他地方也有炸彈的可能性。山本，你立刻通知機動隊的同事。我先趕往現場處理炸彈，其他人及時疏散群眾，維護現場秩序。”

“鬆田警官，你親自去處理炸彈？”山本明剛問了一句，就想起鬆田陣平是從□□處理班調過來的。隻是他太久沒出過外勤了，以至於大家都忘記了他是個拆彈精英。

鬆田陣平趕到了杯戶町購物商場，向那裡的工作人員說明情況，並出示自己的警官證：“警視廳刑事部科學搜查研究所第一化學科化學第一係警部補，鬆田陣平。”

他逆著慌忙逃離的人群毅然前行，順利登上了摩天輪，開始拆除裡麵的炸彈。拆到一半，他就發現液晶顯示屏上出現了那行死亡預告般的文字，隨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勇敢的警察，我要稱讚你的勇氣……在炸彈爆炸前3秒鐘，我會顯示一個提示，告訴你另外一個更大煙火的位置，祝你奮鬥不懈……”

鬆田陣平放下了手中的拆彈工具，從衣兜裡翻出昨晚購買的打火機和煙盒，悠悠然點了一根煙。

他如今的身體顯然無法再承受尼古丁的侵蝕，吸了沒兩口，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他仍舊不願停下，一口接著一口，吸得極其享受，仿佛要把這些年克製的煙癮一次性彌補回來。

“旁邊貼著禁煙標識，你瞎了嗎？”死神也有點看不下去了，“而且你現在好像不能吸煙吧。”

鬆田陣平吐出一個輕飄飄的煙圈，滿不在乎地笑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你還管我吸不吸煙？雖然知道你也是好意……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不必關心將死之人。”

與此同時，趕到了杯戶町購物商場的同期們正站在摩天輪下，急切地關注著上方的情況。可惜鬆田陣平所在的72號吊艙升得太高，他們也看不清裡麵的情形，隻能默默為他祈禱。

“昨晚，那個自稱是時間之神的不明來曆者也找了你們做交易吧？”降穀零問另外三人，“你們相信他說的話嗎？”

“我相信祂是真正的神明。”萩原研二正色道，“那種力量太不可思議了，一定範圍內的時間全被凍結，就連風聲和水流都會為之靜止。”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我也相信。不過，假設祂說的都是真話……那今天就應該是鬆田的死劫了。他肯定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一直瞞著我們。”

他們也很想阻止鬆田陣平登上摩天輪，可是時間之神嚴禁他們妨礙鬆田進入摩天輪吊艙，並且保證一定會讓鬆田活下來。

“鬆田陣平不上摩天輪，就是違背了死神的交易，他一定會死。不僅如此，你們這三個被他救下的人也會死。”時間之神昨晚是這麼對他們說的。

降穀零握緊了拳頭。“可惡，鬆田總是這樣自作主張……等他下來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摩天輪裡有炸彈？最近的怪事怎麼這麼多。”

這時，購物商場的一名工作人員與他們擦肩而過，對身旁的同事說道：“我昨晚遇到一個怪人，他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獨自坐了一夜的摩天輪，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但他看起來有點凶，所以我也不敢問。”

“什麼？難道是……”

伊達航的話說了半截，就再也說不下去。

他看見萩原研二緊咬著牙，眸中騰起淡淡的水霧，嘴角經常揚起的弧度也垮了下去。

距離炸彈爆炸還有10分鐘。

鬆田陣平想給萩原研二發一條信息，他打了很多字，最後又全部刪除了。如今說什麼都無濟於事，隻會徒增傷感，還不如以緘默麵對離彆。

……

距離炸彈爆炸還有5秒鐘。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顯示屏，看見上麵冒出來的第一個字，便迅速開始打字，成功在最後一秒將另一個炸彈的所在地點記錄下來，發送給化學科的同事——

“00:00”。

他閉上雙眼，靜靜等候著爆炸的熱浪與狂焰席卷全身，將他的軀體與靈魂都燃燒殆儘。

10秒鐘過去了，鬆田陣平始終沒有等到爆炸的聲響。

他睜開眼，發現計時器依然停留在“00:00”，訝然問道：“死神，炸彈為什麼沒有爆炸？”

“因為時間靜止了。”

鬆田陣平透過玻璃窗戶俯瞰下方，發覺下麵的行人和車輛都在正常移動。“不對，時間沒有靜止。”

“準確來說，是隻有這座摩天輪範圍內的時間靜止了。我已經說得這麼直白了，你該知道是誰的手筆了吧？”

“……是時間之神？祂在哪裡？”

“你想見我？先回答一個問題。”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摩天輪吊艙內響起，浸潤著歲月的悠長。

“你認為時間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死亡是肉眼可見的，但是你看得見時間嗎？”

鬆田陣平心想，如果他回答“時間是無形的”，恐怕時間之神就不願意現身了。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指了指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當然是有形的，現在是中午12點。”

“所謂沙漏、鐘表之類的計時器，也隻是人類製造出來的、自以為能夠衡量時間的標準而已，我不承認它們。”

時間之神嗤之以鼻，傲然道：“沒了這些工具，你還看得見時間嗎？”

“當然看得見。就算沒有鐘表，我也能看見一天天的日升月落，看見樹上的金色變成皚皚白雪，看見懵懂孩童長成挺拔青年。”

鬆田陣平陳述著自己的推論，擲地有聲：“時間是有形的！”

“好吧，你說服我了。”

時間之神在吊艙內現身。

祂的眸色是初春新葉的碧綠，發色是冬雪似的純白，上麵貼著幾片紅色的楓葉。祂的衣袍是夏夜的沉黑，點綴著明粲星辰，周身圍繞著日月光輝。

鬆田陣平以為時間之神會和死神一樣擁有奇特的長相，沒想到祂長著一張普通人的臉，平凡得讓人看了一眼就會忘記。

“很失望？這就是時間。人類總是這樣，錯過了大好年華，想要回頭，才會發現早已記不起時間的模樣。時間永遠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難道你會留意我們交談的時候一共過去了多少時間嗎？”

“會。”

鬆田陣平毫不客氣地拆台，笑得囂張肆意。“我一直都在默數，自從你的聲音響起以來，已經過去了2分16秒。”

“……”

時間之神淡漠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黑著臉道：“我現在很想打你。”

“真稀奇，我們兩個的意見空前一致。”死神也現身了，手持鐮刀飄浮在半空中。

“你為什麼要救我？”鬆田陣平詢問時間之神。

“真正救你的並不是我。”時間之神緩緩道，“時間就是生命，交易時間就是交易生命。昨晚，我找到了你的四個同期，將你與死神的交易告訴了他們……當我問他們是否願意從自己的生命中扣除10年的時間，將它延長到你的生命裡，他們就像是約好了一樣，每個人都同意了。他們還說，‘10年算什麼，就算用我的命換他活下去都可以。’”

“你說什麼？”鬆田陣平愕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祂。

“包括沒被你救過的降穀零也同意了。他知道你為救諸伏景光支付了20年的壽命，他願意代替好友支付10年的時間。”

“你怎麼能……”

鬆田陣平乍然得知這個令人意外的消息，頓時又急又氣。他惱怒同期們背著自己和時間之神做交易，又覺得這或許是自己一直隱瞞他們的報應。

“他們幾個長命得很，就算扣了10年時間，也能比你多活幾年。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可惡！”

時間之神等到鬆田陣平冷靜下來，才說出實情：“我昨晚騙了他們，其實我並沒有真正和他們完成交易。我說那些話，隻是想試探他們是否有足夠的誠意，也想知道你們的羈絆值不值得我出手。”

“你們沒有交易？那我為什麼還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