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陣平，我今晚要加班，不能回家吃飯了……晚上也要住在警察宿舍。”

鬆田陣平接到萩原研二打來的電話，聽著他可憐兮兮的語氣，頓時忍俊不禁。

“知道了，那晚飯我自己解決。你早點睡，彆熬太晚了。”

回到家後，鬆田陣平隨便煮了點麵條，吃完晚餐就拆解了自己的手機，將降穀零當初偷偷安裝的那個追蹤器取出來。

自從六年前發現了它的存在後，鬆田陣平就一直默許它藏在手機裡，隻有兩次把它拆了下來——第一次是去妃律師事務所的時候，第二次就是今天。

明天就是11月7日了，鬆田陣平決定先去杯戶町的摩天輪踩點，提前感受一下那邊的氣氛。

他出門時，天色已經變得漆黑。為了避免留下痕跡，他沒有開車，而是乘坐公共交通前往杯戶町的購物商場。

他買了很多張票，說要一直坐到購物商場下班為止，隨後在工作人員詫異的眼神中登上了摩天輪的吊艙，坐在裡麵欣賞這座城市華燈初上的夜景。

——原來這裡還沒有爆炸的時候，是這樣的風景啊。

“死神，現在可以告訴我賭約和考驗的具體內容了嗎？我明天就要死了，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須臾之後，一行行血色的文字浮現在鬆田陣平眼前。

“關於人性的賭約：一個至善的靈魂，是否真的願意為了救人付出一切，哪怕有重生再來的機會，也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去救彆人？”

“死神的考驗：異世界與原世界的人物軌跡不能有過多的重疊，尤其是作為賭約核心的鬆田陣平不能與其他人有太多交集，否則所有人都會死亡。警校那半年是他們五人從認識到深交的關鍵，重疊度會影響他們的親疏程度。”

“時間之神的考驗：在死神考驗的基礎上，附加兩個條件：一、鬆田陣平的四個同期擁有原世界的記憶。二、這個世界的萩原研二與鬆田陣平是幼馴染，但萩原研二暫時忘記了這件事，以為鬆田陣平是陌生人。”

鬆田陣平認真看完了那些文字，震撼之餘，又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暢快。

血色文字隨著時間的流逝逐一消失，死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和時間之神曾經設想過，賭約融合了兩個考驗之後，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同期們擁有原世界的記憶，所以他們會主動親近你；而你迫於死亡的威脅，不得不疏遠他們，很可能會跟他們產生隔閡。最後，常年承受著孤獨與誤解的你，是否還能堅持初衷，犧牲自己去救他們？”

“時間之神希望看到的是，你遭遇了同期們的疏遠和排擠，最終心灰意冷，放棄了救人的念頭。這樣一來，祂就贏定了。”

“可惜你們沒想到，我們五人之間的羈絆如此堅韌。即使大家對此一無所知，也不願意放棄我。”鬆田陣平笑道，“所以，重疊度這個障礙算是形同虛設了？”

“算是吧。雖然事情的發展偏離了我們的設想，沒能看到兄弟反目的戲碼，但也無所謂了。反正重點在於賭約本身，而不是考驗。”

“你還有什麼遺願嗎？”

鬆田陣平聽見死神的問話，沉思了片刻。“有一個。”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貪婪的人類……”死神嗤笑道，“說吧。我今天心情好，說不定能滿足你的願望。”

“不是願望，是請求。”

“你這種人居然也會求神？那我還真是有點好奇。”

“你認識夢神嗎，你們關係如何？”

“我們關係不錯，祂是我的孿生兄弟。我們各司其職，祂引生人入夢，我渡死者長眠。”

十一月的晚風很冷，夾雜著淅凜的寒意，吹得鬆田陣平有點頭疼。他咳嗽著關上了手邊的窗戶，開始後悔自己出門時穿得太少。

“死神……咳咳，請你幫我拜托夢神，讓萩原他們永遠都不要夢見我的死亡。如果要讓我入他們的夢，我希望都是一些美好的回憶。”

死神等了半天，隻聽見了這個微不足道的要求，不禁有點驚訝。“隻是這樣而已？你不打算提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這個就是對我最有利的條件了。”鬆田陣平表現得坦然自若。

死神從未見過這樣雲淡風輕麵對死亡的人類，一時無言。

摩天輪下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

鬆田陣平透過玻璃窗戶俯視下方，隻見購物商場外麵的廣場上搭建了一個露天舞台，看來是商家邀請了一些歌手前來表演。

“うつむくその背中に痛い雨がつき刺さる，祈る想いで見ていた.（鋒利的落雨一滴一滴打在你彎下的背脊上，我心懷祈願注視著你。）”

“この世にもしも傘がたったひとつだとしても，捜してキミに渡すよ.（假如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最後一把傘，我會找到它交給你。）”

“なにも出來ないけど，キミの代わり濡れるくらいわけもないさ.（雖然我是這般無能為力，但是我能替你接受落雨的洗禮，無需任何理由。）”

鬆田陣平靜靜聽著遠方飄渺的歌聲，忽而笑出聲來——大概是因為這歌詞還挺應景。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們？”死神問道。

“不了，有些事是注定隻能自己一個人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