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搖了搖頭,眸中似乎透著幾分寂寥,又更像是臨彆之際的灑脫。
“為什麼要告訴他們?讓同期們知道我即將死去,然後看著大家為我悲痛欲絕,愧疚不安?那可不是我的作風啊。”
“你真的不怕死嗎?”
“我當然怕。不過,有很多東西比死亡更可怕。”
“如果你後悔了,我也可以弄死你的三個同期,讓你活到72歲。”死神發出一聲譏諷的冷笑。
“你敢動他們,我就先弄死你。”
鬆田陣平咬了咬牙,目光陡然變得淩厲。“一旦我反悔了,你就會輸掉賭約。難道你希望我反悔?”
“我當然不希望你反悔,隻是例行公事問一句而已。畢竟我見識過太多的人性了,很難對人類保持信任。”
“那你為什麼還要押我贏?”
“因為時間之神押了你輸,我不可能和祂統一戰線。”
鬆田陣平沒再與死神對話。他安靜地坐在摩天輪的吊艙裡,兩眼盯著手機屏幕,指尖不時按動著手機。
死神緘默許久,突然問道:“既然你沒有後悔,為什麼要哭?”
鬆田陣平頓了一頓,隨即否認:“我沒有哭。即使我戴著墨鏡,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眼裡沒有淚。”
“但是你現在的表情,就好像在哭一樣。”死神一語道破他竭力隱藏的悲傷。
“不,我隻是……”
鬆田陣平拿著那部白色的手機,一張張地翻看著從前的那些照片。
鬼塚班的入學合影和畢業照,他和萩原在櫻花樹下的合照,五人在青森縣旅行的合影,還有生日宴會上的照片。
相冊裡的最後一張,是將近三十年前的老照片,被鬆田陣平掃描成電子版,保存在自己的手機裡。照片上的鬆田丈太郎抱著年幼的兒子,笑著向鏡頭比V——彼時的父親尚未因為蒙受冤屈而消沉酗酒,笑容中帶著爽朗的意氣。
——那麼多,那麼多的回憶啊。
“我隻是,稍微有點舍不得這個世界。”
鬆田陣平低聲呢喃著,麵部冷硬的線條在昏黃的燈光中略顯柔和,比這十年以來的任何一刻都要溫柔。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猶如一場甜夢化作的霧,還未等到破曉的曙光降臨,就已被風吹散。
“你不用管我,過了今晚就會好的。”
死神很識趣地沒再出聲。
不知為什麼,萩原研二今夜一直心神不寧。
他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時,已經快到半夜十二點了。他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回到宿舍洗了個澡,然後坐在床上看了一會書。
片刻過後,萩原研二放下手裡的書,隨意瞥了一眼時鐘,旋即怔住。
——奇怪,他洗完澡的時候正好是十二點,怎麼現在還是十二點?
他蹙了蹙眉,拿出手機一看,立馬就發覺了不對勁。
時鐘的時間停止在十二點整,有可能是因為電池沒電了,怎麼連手機的時間也恰好停在了這個時候?
他站起身來,狐疑地打量著窗外,方才還在颯颯舞動的風聲消失了,樹葉也不再隨風搖曳,一切仿佛都停在了某個時刻。
他拿起桌上的熱水壺,試圖往杯子裡倒水,驚異地發現連水也倒不出來,剛煮好的熱水如同膠體一般凝固了。
“……怎麼回事,難道時間靜止了?”
“真是敏銳的洞察力,這麼快就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清越而悠遠,宛如長河中靜靜流淌的悠長歲月,沉澱著曆史褪色留下的痕跡。
萩原研二隻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任何人,戒備地觀望著四周。
“你是誰?”
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笑道:“警察先生,有興趣來做一筆交易嗎?”
“對了,我可是很忙的,今晚還有三筆買賣要談。如果你沒興趣,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