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九點,房間裡撒滿冬天冷金色陽光。我光腳下床發現家裡果然沒人。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大大小小的祝福爭先恐後映入眼簾。
小學五年級的同桌和其他同學、平時家附近玩的比較好的同伴、初中現在認識的好友、家裡的親戚和老師。
我耐心地根據我和發消息來的人的關係進行恰當的回複,這還真是項瑣碎又巨大的工程。
在美美領到我爸和我媽的轉賬後,我鼓著腮幫子將消息一氣兒翻到最後,看見盛周壓著零點發來的消息。
盛周:生日快樂,季許風
盛周:我是不是第一個?
盛周:睡了,我好困
我想了想,打字發了四條。
你是第一個!
我今天早上一起來收了好多好多錢。
季少闊了!
你現在在乾嘛呢?
接著就是繼續回複彆人,翻著翻著就翻到了沈誠。
也是照常的一句祝福,我盯著那句話突然想到之前說的那句“以後會常來”,但自那以後也就去了一兩次,不算頻繁。
我盤著腿原地思索了幾秒,決定還是今天再去一次,順手買點兒小零食。
穿好大衣站在樓道裡等電梯的間隙,我站在窗戶外看著遠處。
從以前我就覺得,冬天是一個特點非常鮮明的季節。
街旁種植的枝丫光禿的小樹,往來人群身著厚重的衣服,冬天少雲,天空透明又澄澈。少年人想象力豐富,冬季對我而言,像是濕潤寂寞的,被雪淋濕的玫瑰。
為什麼偏偏是被雪淋濕的玫瑰?我收回目光,看著電梯門已經打開,我大步邁進去,在逐漸下沉的思想中思考。
一直出了小區門口,我翻出手機看了一眼。
盛周還是沒回。
他在乾什麼呢。
我下意識想打字,打了一行,但最後沒有發出去,又被我一格一格刪掉。
冬天,是一個,稍微會讓人覺得有些寂寞的季節。
我垂眼收起了手機,向著雲朵小賣部的方向去。
這一路上人也不算多,往日能見到幾隻的流浪的小貓小狗也都消失不見,我希望是它們已經被好心人領養,或者是找到了溫暖適合冬天生存的地方。
我掀開小賣部低垂的紫色門簾,腦袋上麵傳來機械鳥清脆的聲音:“歡迎光臨!”
我抬頭,正好對上了收銀台裡起身的沈誠媽媽的目光。
“阿姨,”我笑著問好,“早上好。”
“哎!”沈媽媽隨手把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肥皂劇點暫停,眼裡含笑。歲月不敗美人,我從幼時就知道,沈誠有個很漂亮的媽媽,眉眼烏軟,秀發黑滑,職業是托管班的老師,所以很會哄小孩。
哪怕是現在,幾根蒼絲跨越十年的時光緩慢爬上她的鬢角,皺紋像是時間細細描摹出來的,眼裡柔和的笑意也從未消失半分。
我點了點頭,正想要說什麼,突然沈誠衝了出來,嘴裡叼著牙刷滿是泡沫
,看見是我鬆了口氣,回頭朝他媽媽語氣似埋怨:“您叫的是個什麼呀,我還以為怎麼了呢。”
沈媽媽對他兒子笑了:“這不是見到阿許了麼。”接著又回頭看向我,“小孩都長得快,我們那幺兒一開始還隻是個小團子,一轉眼就開始學走路啦。”
小時候我媽和我爸工作忙時,我都在沈誠媽媽這兒過。
“現在看我們阿許,以前也是那麼一大點的,”她說,“一晃十五歲了,也是個大姑娘啦。”
我原地沐浴在沈媽媽懷念的目光,莫名有些羞躁:“阿姨,我現在也還算是個小孩。”
“是啊,小孩好,”沈阿姨笑嗬嗬地,“我還記得你剛上五年級的時候啊,隔壁初中有個不學好的小痞子總在你們放學途中敲詐,多少元的都有。那天正好你、舟舟,和小誠一起回家,小誠那會兒才四年級。那小痞子就過來問你們要錢,你說我們沒錢,那小痞子不乾了,揪著你的領子就開始威脅,還拿煙頭燙你——”
我愣了一下,我小時候居然還吃過這種虧:“然後呢?”
“然後啊,你邦嘰一聲,就把書包掄那小痞子臉上了。”
我:“……啊?”
一旁的沈誠刷完牙又衝了出來:“啊對對對,我有印象!”
我回想了兩秒,找出五年級的相關記憶僅有盛周當大隊長。
沈誠:“阿許姐你把書包掄人臉上後,那個人當時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想來揍你,幸虧旁邊有大人來,直接把那人送局子裡了!”
我震驚了,我居然還有這麼英勇的時候。不過一細想,五年級那會兒我正值中二期開頭,還特彆喜歡看奧特曼,估計是把自己帶入了哪個宣張正義的角色,這倒也像是我能做出來的事。
“那盛周呢?他當時在乾什麼?”我問。
“你猜為什麼大人來得這麼快?”沈誠反問我,我愣了一下,沈媽媽看著我倆笑。
“隻能說你倆不愧是青梅竹馬啊,”沈誠繼續說,“特意等你掄完之後盛周哥才叫的人,大人一來看見的是你衣服被燙出來的痕跡,還有怒發衝冠的小痞子。”
“小誠你也彆淨說阿許,你小時候天天揪人家小姑娘小辮。”
“哎呀……媽……”
之後我又在那裡聊了半天,看沈誠抱著他妹過來,我順手抱過放在我腿上,同時知曉了很多曾經發生在我身邊,但是又已經忘卻的事情。
我想著,到底怎麼樣才能把現在以及未來的事情全部記住呢。
畢竟這樣的時刻,幸福的又讓人感歎的,實在很想讓人完完全全的記住。
所以,請時間再慢一點走吧。
婉拒了沈媽媽一起吃午飯的邀請,我慢吞吞走回了家。
回到家後,我脫下大衣看向牆麵上的時鐘,走向十二點。
我進到廚房,等著燒水的空兒掏出手機刷了刷朋友圈。
楊譽佳曬了一張她家的布偶貓躺在陽光下,一隻大貓大咧咧躺在地板,肉眼可見養的很好,藍色透亮眼珠在陽光下閃著光。
好可愛,小貓小狗是這個世界的珍寶。
我評論了一條:它的眼神說它想來我家。
楊譽佳回我:算盤好響!下次季寶可以來我家做客喔\可愛黃臉表情\
方桐羽:它的眼神說它想來我家。
楊譽佳回:滾。
我沒忍住樂出聲,繼續往下翻,有同學在吃烤肉,下麵評論區的口水都快溢出屏幕,有同學上哪兒出去玩,po 出來的景色打上幾層濾鏡,評論區有人說哎我也去過這裡,確實挺不錯的。
一直往下,我給幾個玩的不錯的點了讚,然後看到了盛周的名字。
那是一條沈誠的朋友圈,照片,角度極其刁鑽。
照片左下露出沈誠的一小半張臉,正中間是我和沈媽媽笑著說話,我腿上坐著小沈韻朵。
我看了眼時間,還是在我和沈媽媽聊天那會兒,沈誠估計是剛拍完就發了。
盛周點讚了這條。
我馬上返回我和盛周的聊天界麵。
他還是沒回。
按照時間線來講,我出門前就給盛周發了消息,他沒回,卻點讚了十幾分鐘後沈誠發的朋友圈。
已讀不回?
水燒開了,我拎著倒進壺裡。
熱汽爭先恐後往上爬,杯裡白霧一片,氤氳出大片濕意。
我把水壺擱到一旁,從冰箱裡拿出一板硬麵條,想著簡單下個麵,湊合一下。
畢竟我廚藝僅限於煮麵條,不算好吃,但能下口的程度。
突然旁邊的手機開始振動,我開火,藍青色火苗一下竄了上去,一直等穩定下來我才晃過去看是誰。
是盛周。
對於已讀不回我消息這事雖然的確讓我有些不愉快,但是盛周沒準也有什麼事呢。
這麼想著,我接通了電話。
“喂?”盛周先開了口,他那邊有點吵,像是風聲。
“喂,我是季許風。”我答了句,“你在外麵嗎盛周?”
“嗯,我在外麵。”盛周那邊莫名嘈聲有些大,但好在人聲比較清晰,跨過外麵的風和手機裡的電流穩穩降落在我耳邊。
“你在外麵乾什麼呢?”
盛周默了一瞬:“……你猜?”
這語氣就是不想告訴我了。我掐掐手心:“我掛了。”
“等等等等!”盛周大叫,“我就是、就是……!”
我比較配合地把手機湊近耳朵,下一秒聽見他低聲:“我剛剛給你準備了驚喜。”
“驚喜啊。”我重複了一遍,“你該不會是想帶我去吃海底撈過生日吧盛周!不要,我覺得有點丟人。”
盛周:“?不是海底撈,你想什麼呢。”
我哦了聲,盛周不回我是在準備驚喜,也說的通。
“你不問問我驚喜是什麼嗎?”盛周問,特彆雀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正蹦著走路。
我盯著鍋裡,語調也上揚:“問了就不叫驚喜了吧!”
“也是。我現在正在往家跑,你現在在做飯嗎?麵條?”
“我就簡單下了個麵,一人份的。”
“你去我們家吃,我爸媽都在家!我媽今天上午和彆人換班了!”
“……我麵都下好了你跟我說這個?”
到最後我還是去了,因為我爸親自下場,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去。
我:“一定要去嗎,我麵都下好了啊爸!”
爸:“他家今天有烤肉,你不是最喜歡吃烤肉了嗎?”
我:“……好吧!”
—
裹好大衣我敲了敲門,開門的是盛周。
剛一開門暖意撲麵而來,就像是擁抱,撣掉我身上的寒意,空氣中肉香味似有似無,我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他在家就套了件灰色毛衣和黑長褲,看見我也不驚訝,側身讓我進門,又指了指地上的拖鞋
聽見聲響的盛爸探過頭來,笑著:“阿許來啦?你爸跟我說啦。生日快樂啊。”
我點頭:“叔叔中午好,謝謝叔叔!”
我一直覺得盛周和盛叔叔特彆像,從剛學的生物遺傳角度來講就是盛周長得特彆隨他爸。
一樣的小卷毛,一樣的眼型,一樣愛笑。
盛叔叔平日裡都帶著黑框眼鏡,可能是因為和我爸一樣都是程序員,天天對著電腦工作,還是個眯眯眼。
不過盛周性格可能還是更像周阿姨吧。我回頭看了一眼強迫症發作把我鞋擺齊的盛周。
盛叔叔還在前麵說道:“今天你們要怎麼過生日呀?出去玩嗎?我剛剛看到舟舟提著——等等小予!”
盛叔叔說一半話突然停了,我抬起頭看見盛周的媽媽,周阿姨,端著盤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目光從急急忙忙的丈夫身上移到我身上,朝我微笑了一瞬。
父母輩之間的故事像是一塊塊拚圖,我能從我爸媽談起時的神色和語氣窺得幾分完整。
就像是之前說過的,我媽和盛周他媽是高中同學,而且關係一直都非常不錯,一起傳紙條一起上廁所一起吃冰,大學畢業後一個當律師,一個當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