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新年我過得非常滋潤,先是吃餃子吃到硬幣,再是收到的壓歲錢破了一萬,以及聽說盛周年級排名後退了兩名。
我新年後的一整周都在串親戚的門。見各位七大姑八大舅,在飯桌上說點喜慶的話,然後被摸著腦袋瓜誇阿許越來越會說話了,以後肯定有出息。之後口袋全被塞了鼓鼓囊囊的紅包。我爸看著這番景象欲言又止,我媽倒是挺高興,捏著我的臉說阿許以後可以做跟口才有關的職業。
我數著錢,抬頭看了眼爸媽。
我爸:“你看看她見錢眼開那個勁兒。”
我媽抬手擰他。
雖然我爸看不慣我賣笑要紅包,但等到串親戚結束的那一天,他問我親戚都給了我多少錢,然後塞給我一個紅包,裡麵比所有親戚單獨給我的錢都要多。
應付完大人後日子才真的舒服起來。
這幾周連著下雪,等到一出門,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枝丫上的雪粒反著光,濕潤的空氣格外好聞。空地上還有沒有被人踩踏過的完整的雪地,被陽光一照白到發亮,晶瑩又柔軟,我看著一陣心癢。
我小心翼翼地一腳踩下去,聽到鞋底與雪顆粒磨合的嘎吱聲。
真的特彆爽。
我慢慢悠悠地在雪地上留了一行腳印,每一步都嘎吱嘎吱。
走到對麵,我又慢吞吞踩著剛才的腳印回去。
“盛周,聽過一個腦筋急轉彎嗎?”
盛周在不遠處的雪地上蹦蹦跳跳,也不知道在乾什麼。他應了聲:“什麼?”
“一個人來回走過沙灘,但是沙灘上卻隻有一行腳印,這是為什麼?”
盛周笑起來,呼出的白氣都斷斷續續,慢慢擋住他的臉。
他指著我腳下:“因為她走的是過去的腳印。”
我問他:“你在那兒蹦蹦跳跳的乾什麼呢?凍腳底板了?”
盛周沒說話,隻是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我湊過去一看,發現他在路邊稍淺的雪地處踩出了個……什麼東西?
他拿著木棍指指點點:“上麵那兩腳印是耳朵,那一圈是臉,下麵兩個張開的是手,再下麵兩個是腳。”
我:“……這是兔子……嗎?”
盛周說:“對。是兔子。”
我沉默了。
盛周蹲下拿著木棍在它臉上畫了個表情,三個彎,笑臉。
他沒戴手套,凸起的指節被凍得發紅。我目光移向他的臉,他睫毛輕顫,然後也抬頭看向我。
多唯美的場景。
我笑起來,指著他說:“盛周,你眉毛又變白了。”
每個人體質都不一樣,像盛周,冬天在外麵待久眉毛就變白,特彆好玩。
盛周猛地擋住眉毛,沒用,我已經調出手機攝像頭給他拍了張照。
又給他那所謂的兔子拍了一張,順便發條朋友圈。
完事之後,盛周問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我思考兩秒,猛地反應過來。
——今天是我們大巷裡幾個小孩兒的聚會日。
“我就知道。”
沈誠雙手抱胸,身後是一群和他神色相似的少男少女。
都是小時候和我們玩過的發小。
“又遲到了。上次怎麼說來著?遲到要乾什麼?”
“表演才藝對吧?”
我們幾個人麵麵相對。
我拍了下盛周的肩膀,表情狀似於心不忍:“這樣吧,讓盛周給你們跳個兔子出來。”
盛周:“?”
幾個人頓時笑出聲來:“盛周哥你還有這項技能?”
最後跳還是沒跳成。
大家也沒追究這事,站著敘舊。
我們這群發小年齡都差不多,最大的才初三。小時候也經常在一塊玩,雖然後來大家都各上各的學,不過每年的新年都會約出來聚聚。沒大人看著,相當自由。
我正和兩個女生聊著天,給她們盛周踩出的兔子,然後笑成一團。
沈誠和其他男孩子也湊過來,表情都扭曲了:“這是兔子?!”
“誰家兔子長這樣!”
“盛周哥……還挺有藝術細菌的耶。”
下一秒。
兩聲悶響,兩個男生同時吃痛的叫了聲,沈誠捂著腦袋小心翼翼回頭看。
盛周又捏好了一個雪球,笑容溫和清秀。
“——不是說好打雪仗嗎?”
我聽見沈誠倒抽一口涼氣。
……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我大咧咧躺在地上,閉上眼感受著來自於大自然的寧靜。
然而身旁卻喧鬨異常。
“臥槽!你偷襲!”是其中之一男生的聲音,似乎是班英銳。
“彆搞彆搞!我們不是隊友嗎!”是沈誠的聲音。
“隊友?誰和你是隊友!”寧杉月肆意地笑,女生的笑聲清脆,像鈴鐺。我聽見一陣嘎吱嘎吱聲。
悶響,笑罵,慘叫,回蕩在這雪地之上,熱鬨非凡。
這麼好、這麼平坦的雪地,居然是用來跑的。
我心裡歎了口氣。
下一個瞬間,一個小雪球徑直砸在我臉上。
又疼又涼。
有那麼一刻,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
我是一個熱愛和平的人。
我是一個性格溫柔的人。
我抬手輕輕地拂去我臉上的雪水,緩緩地站起來,深吸一口氣。
我笑著歎氣:“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然後快速地捏了個大雪球,快速地朝盛周砸過去。
他沒躲過去,雪球痛痛快快地在他後背綻開一朵花。
“……”
接著戰況就變得很混亂了,我砸你你砸我,沒隊友但全是內鬼,雪地狼藉一片。我們一邊跑一邊叫,熱意聚攏又被風吹散。我一開始還怨氣滿滿地無差彆攻擊,後來笑得喘不上氣,手被凍得發紅,被人連砸好幾下,又變本加厲地還回去。
不知道誰先喊的休戰,總之再反應過來時,所有人都氣喘籲籲地躺在雪地上,圍成個圈。
我靜靜地聽著周圍人慢慢平複下來的呼吸。
雪原歸為平靜,好像剛剛的熱烈不存在一樣。
風濕漉漉的,帶著深冬特有的凜冽。然而此刻卻平和下來,天地之間,隻剩下了躺著的我們幾個。
“……”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笑,心裡也被一種很熟悉的情感擠滿。
這是什麼情感。
我扭頭,對上盛周的眼睛。
我想起秋天,想起掠過臉龐的溫軟的風,想起相互鉤起的小拇指。
“我明白了。”我聲音很輕,一陣風就能帶走。
——原來是好幸福。
我不清楚盛周有沒有聽清,或者是有沒有聽懂。但是我看見他笑了下。他躺在我身側,用他的小拇指輕輕輕蹭了下我的。
我抬頭看向天空。天空很乾淨,周邊有樹,枝丫上空落落的,橫亙著將天空分成幾瓣。
隻是這麼看著,讓我想起幼時的天空。
也是像現在這樣,澄澈透亮。
心境也一覽無餘。
傍晚,我們開始準備放煙花,地點在一個挺安靜的小廣場。
我剛從包子鋪裡買了兩包子,和盛周蹲在路口慢吞吞地吃。
不遠處幾個少年少女抱著箱子往這邊跑,咧著嘴叫:“煙花來嘍!!”
冬天的安靜也被這聲喊撕碎,熱鬨落了滿地。旁邊不少大人往這邊看,露出善意的笑。
身後的包子鋪老板也感歎:“都九年過去了,怎麼還是你們這群小孩兒。”
我和盛周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九年過去了,老板您的包子還是這麼好吃。”
老板一下子笑起來:“你倆啊……”
那頭,沈誠還在叫:“阿許姐!盛周哥!來拿煙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