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湊近一看,裡麵是滿箱子的仙女棒。
“你帶打火機了嗎?”寧杉月拿起一個。
“帶了啊!”沈誠從兜裡掏出來,藍色的,長方塊。
他大拇指一用力,火苗便躥出來,把漫長冬夜都點亮半分。
所有人都遲疑了會兒。
這玩意怎麼點啊?
哪頭是正啊?
我手裡拿著根仙女棒,搞明白哪頭是正的後,我朝沈誠招手:“沈誠,幫我點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幫我點上。
一碰上,星星點點的光便擠著從棒頭裂出來。風一吹,便愈演愈烈,像滾燙星河,絢爛又奪人心魄。
我睜大了眼睛。
好漂亮。
很快,光芒便慢慢冷卻下來。身邊人都躍躍欲試,我也還想再試一次,結果看著一群人擠在箱子旁,又縮回了試探的手。
下一秒,一根仙女棒出現在我麵前。我順著往上看,看見盛周垂著頭看我,笑眯眯地問:“這是怎麼玩來著?”
我愣了下神。
我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給他點上。一陣劈裡啪啦聲響,火光在風裡輕輕搖晃。
我和他看著搖曳四散的光,誰也沒有說話。
我餘光看他,盛周正垂著眼,眼睛亮晶晶的。
我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直到回家後,我手被凍得又紅又疼,看見有人給我發消息,還是點開看了眼。
是寧杉月發來的,一張照片。
冬季的傍晚,盛周和我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中間的空隙可以看見男生正舉著仙女棒,模模糊糊的一片暖色光影。
拍下這張照片的人像是無意之舉,沒有對焦在煙花上,而是兩人的背影上。
我和他從頭到尾被光暈染了一圈,從發絲到衣角。
我們都垂頭看著光。
而照片中的盛周,似乎微微把頭側向了我這邊。
我盯著看了一會兒。
手指輕輕動了動,把照片保存了下來。
-
好消息,我年級排名第四十九名。
壞消息,我發燒了。
初二的下半學期,冬天到春天的換季,流行性感冒推到了一群人,包括我。
下午上著上著課突然一陣頭昏腦熱,渾身卻又發冷。去校醫務室測體溫,三十八度五。
我爸從公司急急忙忙趕到學校,把我接回家。回到家後,我直接倒床上就睡。
額頭好燙。
眼皮也好燙。
明明躲在厚絨被裡,腳尖還是很冰。
好不舒服。
我慢慢坐起來,看見我爸在床頭櫃上擺了杯溫水,還有一板布洛芬。
我就著水吞了一顆下去,又躲回被窩裡,繼續捂汗。
手腳發涼,感官卻難得敏銳。
我聽見我爸在給出差在外的我媽打電話。
“閨女好點了沒?”
“剛量的體溫,三十九度三。”
我媽似乎歎了口氣,咬牙:“都快四十度了,我現在就訂票回去。”
“你那兒不要緊?”
“沒阿許要緊,都差不多辦完了,我交代助理收尾就行。”
……
我頭腦發熱,很快就睡過去。
再一睜眼已經是隔天正午,我身上沒汗,身體還是發熱。
我喝了好幾瓶水,跑了好幾趟廁所。我爸給我煮了份皮蛋瘦肉粥,香香糯糯的,我抿了幾口,喉嚨痛的厲害。
我垂著頭,突然好難受。
我爸摸著我的額頭,甩了甩體溫計:“三十九度。”
注意到我的神情,我爸語氣放軟:“沒事啊,就一個小發燒,媽媽晚上就回來了,爸爸陪著你,也不用擔心落課,你的健康最重要。”
“好了,回屋去吧。睡一覺就好了。”
門開了。
有人慢慢走進來。
窗戶外是隱隱綽綽的光,他一路踏著光影,走到我床邊。
我睜都沒睜眼:“來嘲笑我的啊?”
盛周聲音發悶:“你嗓子都啞成什麼樣了。”
他輕輕摸了下我的額頭。
他手掌溫涼,很舒服。我下意識地想靠近一點兒,反應過來後又硬生生忍住。
盛周說:“感覺是可以讓白磷燃燒的溫度。”
我一下子清醒一大半:“這是化學?不是初三才學?”
“提前開課了。”
我急了,我真的急了。
怎麼就趁我不在時偷偷開課!
這樣一說,我反而開始出汗,開始劇烈地咳嗽,生理性地開始流眼淚。
盛周突然有些無措,抽了一張衛生紙,力道很輕的按著我的眼下。
“沒事,化學開頭還挺簡單的。”
“你要實在不會,我教你不就行了。”
“不要哭。”
我忍了忍:“誰哭了?”
盛周說:“你沒哭,隻是屋裡漏水了。”
我抬手指著他,頓了頓:“你等著我病好了以後……”
盛周低聲笑了下:“我巴不得你現在就站起來,生龍活虎地揍我一頓。”
我眨了眨眼。
青梅竹馬之間往往有著漫長歲月,無數日常故事發生於其間。
盛周看著我,讓我想起小學那一年的酷暑。
空氣悶的像凝成塊,是連知了都不叫的炎熱天氣。
床上那個臉頰發紅眼睛明亮的小男孩後來又生了很多場病。
直到有一天,小男孩終於恢複健康,跳下床去,一路飛奔到現在。
盛周垂著眼,隻是碰了下我的手。
“你要快點好起來。”
“我想和你一起上學。”
一轉眼,春天快到了。
門關上又打開。
我躺在床上,身下是濕漉漉黏糊糊的汗,迷迷糊糊的睜不開眼。
溫熱氣息靠近,女人的手有些涼,像是急急忙忙趕回來,帶回了外麵的冷。
“阿許是不是好難受啊。”許經麗女士捧著我的臉,貼著我的額頭,輕輕說道。
我揪緊了被子。
我爸摸我頭的時候我沒哭,盛周說想和我一起上學的時候我沒哭,可是我媽問我難不難受,一股難言的崩潰和難受就翻騰著湧上眼眶。
媽媽,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想生病。
生病好難受的。
比起哽咽的話語,淚水是最先落下來的。
我被我媽抱進懷裡,聽著我媽輕聲哼著什麼童謠。
“貓來了,狗來了,小孩兒背著鼓來了……”
就像小時候那會兒,我依偎在我媽的懷裡,感受著母親的體溫,聽著低啞的童謠。
這個姿勢讓我很安心。
就這樣想著,我也慢慢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