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不會是你出生的地方吧?”於錦芒說,認真指自己,“或者,我是你媽媽?所以你隻能看到我……”
路世安:“閉嘴。”
於錦芒說:“你可真沒禮貌,就算推理錯了也不要這麼凶巴巴嘛。”
無論如何,在得知這個失憶男鬼在兩小時後就要離開這裡後,於錦芒仍舊感覺到一絲同情。
她客氣地請對方暫且自便,做什麼都行,但不要打擾她的休息。
她要睡了。
於錦芒衷心地祝願:“希望你醒來後就能知道真相。”
路世安一言不發,他坐在沙發上,後腦勺的疤還在流血,他隻沉默地看桌子上的相框。
那相框還是於錦芒和前男友一起買的,分手後留在這裡,於錦芒心裡不開心,將其中二人合照撕成兩半,一半丟進垃圾桶,另一半自己的還留在這裡。
現在看過去,隔著玻璃,隻有於錦芒傻裡傻氣地對著鏡頭比剪刀手,開懷大笑。
於錦芒不理他,在確定來鬼挺善之後,她放心地回到臥室,安然入眠。
醒來後的她跳起來去客廳。
並沒有理想中的重回正軌。
頂著卷毛腦袋的路世安還在。
他甚至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於錦芒不可思議:“……爹啊。”
路世安說:“於小姐,請你不要太執著和我構建扭曲、不正當的血緣關係。”
於錦芒歎氣:“你怎麼還沒走?”
路世安平靜:“不知道。”
一問搖頭三不知。
於錦芒腹中饑腸轆轆,昨日吃的那點早就消化得乾乾淨淨,如今的她隻想先找點東西填填肚子,然後再思考怎麼處理這位鬼客人。
於錦芒愁眉苦臉地走到廚房中,沮喪地發現更難過的事情出現了。
冰箱裡食物所剩無幾,隻有一袋黑麵包。
還是打折後買的。
於錦芒拆開,拿了一片,剩下的都好心腸遞給路世安。
她自己咬了一口,停住。
難以言喻的味道充斥著口腔,於錦芒含著那半口黑麵包,說:“路世安,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姥姥。她年輕了很多,一手牽著羊,一手牽著我……”
“稍等,”路世安盯著手上的麵包,“難吃到你已經開始人生走馬燈了?”
於錦芒哇地一聲將口腔中的黑麵包全都吐出去,連帶著手裡的那片也重重丟進垃圾桶,沉痛斥責:“這玩意造出來就不是給人吃的,把農民伯伯辛苦種的麥子做成這種東西,簡直浪費糧食。”
路世安嗤之以鼻:“你現在的行為才是浪費糧食。”
他也咬了一口麵包,頓住。
半晌,他將那點東西艱難吞下去,剩下的小半塊兒麵包放在桌子上:“應該也不是給鬼吃的。”
路世安起身,頗有租客自覺:“廚房裡還有什麼東西?我看看能不能做些能讓人吃的東西。”
於錦芒快走幾步,思索:“我都好幾天沒出去買菜了,可能還有——啊!”
這句話剛說完,她腳下一趔趄,身體一歪,失去平衡。
於錦芒低頭,隻看到地板憑空裂開一個縫隙,越來越大。
“完蛋該不會要賠錢吧”這個念頭出現的同時,她猝不及防腳下一空,跌落縫隙。
於錦芒尖叫一聲,下意識抓住路世安的胳膊。路世安原本站在縫隙之外,被她這樣一扯,連帶著身體一歪,向她傾倒,兩人齊齊下墜——好似從夢境中的天空墜入地麵,又好像高空蹦極,又似乘坐下墜失控的電梯。
驟然的失重感令於錦芒眼前一黑,當她驚懼睜開雙眼時,陽光熾熱,曬得她皮膚發燙。
於錦芒頭暈腦脹,不可思議:“這是什麼鬼地方?”
路世安還是那副淡定模樣:“看起來像我昨天來過的鬼地方。”
他盯著熟悉又陌生的周圍。
昨日裡還是灰白一片的場景,在於錦芒落腳後逐漸向周圍擴散。
好似蜻蜓點水,蕩起一片生機的漣漪。
以她腳落下的地方為基點,彩色如流水般迅速覆蓋著黑白,寂靜被喧囂吞噬,原本靜止不動的畫麵在此刻熠熠地活了過來。
冰冷的太陽開始散發灼人的溫度,被久久炙烤的柏油路逐漸釋放令人不悅的氣味,灰白靜止的蝴蝶緩慢煽動變成五彩繽紛的翅膀,枯木長出葉子,青草生長,燥熱的風從他手指縫隙卷過。
路世安微微抬眼,耳中隻聽蟬鳴聒噪,一聲勝過一聲,知了——知了——
拖著長長尾音,好似將空氣也叫得升溫燥熱。
他低頭,眯著眼睛,仔細看她。
於錦芒剛剛站穩,她並未看到方才那些變化,具備恐高症的她如今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躬著身體乾嘔幾聲,才堪堪直起腰。
她費解:“你怎麼這麼淡定啊路世安?”
路世安說:“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泰山崩於前仍麵不改色。”
“彆說泰山崩於前了,”於錦芒說,“就算人猿泰山崩尿於你麵前,你也這樣吧?”
路世安沒說話。
於錦芒勉強站穩,她抬頭,一眼看到路世安那雙漂亮的眼。
他正盯著她。
於錦芒說:“乾嘛?沒見過美女嗎?”
路世安移開視線,他說:“沒見過。”
於錦芒愣了一下。
她已經做好同對方進一步辯論的準備,而對方這個毫無火藥味的答案令她猝不及防。
兩秒後,於錦芒捂著臉:“怎麼說呢,你這時候忽然順著誇我美女,還真的有點難以適應耶……謝謝你嗷,路先生。”
“不用謝,”路世安沉靜,“是我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