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錦芒目前還不想被閻王爺摸摸頭。
一瓶過期的八個核桃,威力的確大到令她腿腳發軟。她整個人軟塌塌病懨懨地斜斜依靠著金屬座椅。姥姥剛才一直陪著她,現在不在——晚飯時間到了,她得去街上給親親小外孫女買香噴噴的雞湯和雞肉包子、大燒餅吃。
於錦芒虛弱地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死的,我隻知道,我快死了——哦不,於勝楠快死了。”
要命。
看她這樣淒淒慘慘,路世安竟然還能笑出聲。他靠近於錦芒,倒了一粒藥,示意她張嘴。於錦芒綱要拒絕,又聽肚子咕咕嚕嚕地叫——她登時麵如菜色,心不甘情不願地吞下路世安投喂的那粒小藥丸。
幸而路世安沒有繼續逗她,他坐在於錦芒旁側。大夏天的,暑熱氣還沒退,這時候生病的人少,診所裡的醫生在診療室,這邊輸液的地方也隻有於錦芒一人。
所以她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和路世安聊天,不用怕被當作自言自語的神經病。
路世安給她的小藥丸有點點乾,於錦芒拿裝滿水的富光杯子喝一口,才勉強吃下去,又立刻張口,皺著眉毛:“好苦。”
“笨,”路世安說,“連藥都不會吃。”
於錦芒說:“你聰明你聰明,將來要聰明絕頂。”
路世安瞥她的頭發:“看咱倆的發量,誰先聰明絕頂還不一定。”
於錦芒哼一聲,又想繼續懟他,冷不丁,又覺方才對話熟悉,發了一陣呆,低下頭,看自己手背上的輸液器。
她血管細,小時候都要醫生用那種粗粗的橡皮管用力勒一勒,反複拍打,才能令血管顯露出。
有時候,這個拍打和勒血管的過程比紮針的那瞬間還要痛。是以她生病後本能躲避輸液,偏偏她吃藥也費勁,很容易吞不下去,一粒藥片卡在舌根或者喉嚨處,必須多多喝水才能灌下去。
印象中,前男友也這樣嘲笑她,說她笨。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試試水溫,剝掉糖衣,又將巧克力和烤好的板栗拿過來。他們在北京租住的第一個房子年齡很大了,供暖也不好,暖氣片摸著不燙手,在室內也要穿一層厚厚的夾棉睡衣和秋衣秋褲,才能抵抗北方的寒冷。
窗外撲簌撲簌地下著雪,為了節省電,隻開了一展昏黃的小燈。於錦芒裹著厚被子,額頭上貼著退燒貼,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前男友細心地剝烤好的板栗。外麵賣的烤板栗,二十塊錢隻能買到一點點,他就去附近的農貿市場買鮮板栗,劃成十字花,曬一天太陽,收進來用烤箱烤。
裹著被子的於錦芒暖乎乎地吃著他親手剝開的烤栗子,吃了十多個,才有勇氣吃藥。吃藥時也是心一橫,閉著眼睛往下吞,苦剛沾了沾舌尖,就被水衝下去。再睜開眼,前男友捏著剝好的糖,笑眯眯地塞進她嘴巴裡。
“恭喜不會吃藥的笨蛋再一次艱難且成功地吃下藥,”前男友說,“作為獎勵,再給你剝十個栗子。”
於錦芒得寸進尺:“我要一百個。”
前男友笑著過來,撓她的癢:“好啊,要廢了我的手是不是?嗯?廢了我的手,以後誰給你揉豆豆按道道?”
於錦芒怕癢,笑著躲開他,也躲閃不夠,被他直直地抱在懷裡。從頭到腳,他當寶貝一樣將於錦芒撫了一遍,最後還是親她的臉,也不怕她傳染給他,隻摟著她,叫寶貝。
……
一晃眼,都過去那麼久了。
於錦芒都記不清他長什麼模樣了。
現在也不是寒冷徹骨、暖氣供應不足的北京,這是豔陽高照,熱到人手腳都要發軟的虛假世界。
這裡一切都是假的。
於錦芒必須時時刻刻如此提醒著自己,才不至於太難過。
“看完了姥姥,”路世安說,“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回濟南?”
“不夠,”於錦芒搖頭,她說,“我陪她還不到一下午。”
路世安頷首:“也是,見麵五分鐘,上廁所兩小時。”
於錦芒:“……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