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離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於勝楠之於路世安的意義,都是他在困苦中堅持下去的動力。
爺爺過世後,路世安就沒有所謂的“家”了。
儘管爺爺留了錢給他,但大部分現金都被爸爸搜刮得乾乾淨淨。彼時的路世安要高考,哪裡能有多餘精力去同他爭。
唯一的幸事,是就此同過往父母徹底斷絕乾淨,雖不如哪吒削肉還母、剔骨還父,但也斷得一乾二淨。
這些事情,路世安沒有同任何人提起。
尤其是於勝楠。
在短暫幾天的不正常後,於勝楠又恢複了“正常”,她沒有關於異常的記憶,也沒有任何起疑。
正如曾經那封忽然消失的信件,一切都像路世安的幻想。
路世安希望那隻是幻想。
他強迫自己去淡化那些事情,隻將“未來於勝楠”所說的話語當作她的惡作劇和玩笑。
——即使是真的又怎麼樣?選擇不同未來不同,即使未來的那個路世安如此令人失望,現在的路世安也會認真對待小於。
事實上也如此。
於勝楠的高考發揮挺平穩,沒有超常發揮,也沒有太差,和她後來模考的成績差不了太多。
她的分數超過一本線50多分,首位誌願可以嘗試報一下985或者211——指山東那麼幾所,報外省的成功率太低了,山東的高考人數太多,分配下的錄取名額又寥寥無幾,許多大學在山東的招生計劃可能隻有1、2人,或者乾脆沒有。
想讀北京的好學校更是癡心妄想。
於勝楠埋頭研究了很久,告訴路世安,她想去青島那邊的大學。
路世安說好,又問了她學校名字。
於勝楠沉默好久,告訴他。
彆傻了,路世安。讀大學雖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但重要性也不低。
路世安說:“我隻是想看看你選擇學校怎麼樣,我這邊倒是也有幾個學校的推薦名單,你的成績挺好的,可以參考一下……”
他手裡的汗浸透了那幾張紙,又狀若不經意地開口:“我也感覺青島不錯,要是有機會,我請你去喝啤酒。”
路世安手動把這個“有機會”變成現實。
他報的幾所大學,都在青島。
同一個陌生城市中,兩個人就仿佛成了彼此的方舟。
談戀愛也變得順理成章。
他們都是戀愛這門功課的初學者。
喜歡對方,又隻會青澀地處理這份喜歡……爭執、吵架、提分手,這些都不能避免。
可路世安從沒有想過要真同於勝楠分手。
年少衝動的氣話,都像是裝著氣的氣球,一戳就爆,聲音響當當,爆後又空空如也,不留絲毫痕跡。
直到“未來的於勝楠”又出現,她忽然坐了很久的車過來,忽然決絕地提分手,又一聲不吭地跑回姥姥家。
路世安擔心她的狀況,跑過去,卻又聽她念念叨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同空氣中另一個人對話。
最後,“未來的於勝楠”默默哭了一場,擁抱著路世安,隻說,你們要好好的,一定要努力談戀愛。
去愛吧。
無需顧忌未來。
這時的路世安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他還是將對方帶回青島,安然無恙地將她送回學校。
往後幾年,那個“於勝楠”再沒有出現過。
路世安同於勝楠吵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的預感告訴他或許未來並不美好,或許的確仍有缺陷……
但那又如何。
至少他們相愛。
此時的路世安隻想,或許隻是平行世界的交彙點,平行世界的“未來路世安”是個混賬,沒有好好對待“未來於勝楠”,所以“未來於勝楠”才會跨越到這個世界的重要節點來提醒自己。
他不同,他是堅信、並一定會對於勝楠好的那個路世安。
包括在攢錢訂了豪華酒店、正式又青澀地擁抱著於勝楠、擦著她眼角淚花,反複說著“我愛你”的時,路世安的每一個字都出於真心。
大四下半學期到畢業後,路世安也經曆了生活中最“痛苦”的一段時期。
於勝楠的姥姥意外去世,路世安同她的戀情猝不及防地在她家人麵前曝光。
他這樣的家世,這樣一個被父母同時遺棄、幾乎沒有任何親屬的人。
自然不是於家父母心中的女婿人選——不要提完美女婿,路世安連他們最基本的“家庭合睦”這個條件都無法達到。
冷風中,路世安安靜聽完他們父母的冷嘲熱諷。
愛重要,但錢更重要。
難過自然有,但最令路世安難受的是另一件事。
他想,小魚同他們生活這麼久,是否聽過更多類似、或者更難聽的話語?
她該多麼難受啊。
路世安沒有多說,空口無憑,他最終選擇去北京打拚幾年,選擇用事實來證明,他值得托付。
京漂苦,沒錢更苦。
他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還有最重要一點。
於勝楠想要考北京的研究生。
路世安想要同她在一起。
沒有家人的幫助,去北京闖蕩的年輕人都會經曆不同的心酸。這種心酸,不僅僅體現在聯係中介去租房、看房上,也不僅僅隻會出現在車水馬龍的夜晚,路世安加班至深夜,獨自下高樓,乘坐地鐵,要去半地下室中去睡。
最大的心酸,還是家裡的於勝楠打電話給他,哽咽著說好想他,說她在青島複習好孤單,好孤獨,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壓力好大。
這是路世安最自卑也是最痛苦的時刻。
自卑自己沒有辦法解決她如今遇到的麻煩,也痛苦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吃苦。
經過深思熟慮後,路世安提出,讓她不要工作了,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