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尾蛇 浴缸水滿了(1 / 2)

秋意濃 多梨 3812 字 9個月前

路世安買的那輛車,用了他一年攢的工資。

其實那時候他的薪水已經很高,更不要講趕上了風口,項目大獲成功——那年的年終獎,就是一個令他有底氣開始進一步考慮在北京立足的數字。

於錦芒提出分手的前一段時間。

路世安看了幾套北京的房子,有一個特彆喜歡,135平,有充足陽光的大陽台,三個臥室,能把其中一件給她做專門的手工房,還能做一整麵牆的毛絨熊收納玻璃架——她小時候一直在玩親戚家淘汰下來的玩具娃娃,很少能得到全新的玩具作為禮物。路世安想滿足她這點小小、微弱的心願……

他們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糟糕或糟心的租房時刻,能夠擁有一套立足的、不必擔心會被房東隨時掃地出門、坐地起價的房子,是他們——不,是路世安那所剩不多的、唯一可能通過錢來實現的安全感。

但那套房子的價格也很高。

高到往後幾年、路世安都必須為此拚命努力,高到他必須背負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的貸款。

而撞向他的那輛車,剛好是路世安想買又買不起的那套房產價格。

也不過是那個酗酒的、有錢公子家中車庫的普通玩具之一。

那場由富家子弟酗酒狂歡而引起的車禍,毀掉了富家子弟的年輕生命,他一輛不放在心上的豪華跑車;

還毀掉了路世安攢一年錢買的車、毀掉了一條辛辛苦苦寒窗苦讀十幾年、從小鎮通過層層考試走到北京、剛剛研究生畢業、努力考到一份優秀工作的年輕生命——

那年的於錦芒,剛滿25周歲。

她的人生剛剛開始。

路世安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路世安從醫院中醒來,已經是一周後的事情了。

醫院的醫生不眠不休,終於保住他的生命。說來也是奇跡,他胸口肋骨斷了幾根,有一塊兒玻璃紮入他的胸膛,再多一寸,就能令他當場死亡。

路世安多麼希望那塊兒玻璃能再深一寸。

於錦芒當場過世。

破碎的玻璃深深紮入她的太陽穴。

路世安希望她能夠走得沒有痛苦,他殘忍地希望那塊玻璃能夠令她瞬間腦死亡,希望她……

小於最怕痛了。

那輛開豪車的公子同樣過世,酒駕+無證駕駛——那個人剛成年,偷了哥哥的駕照出來“玩”。

他的父親和兄長一直來探望路世安,逝者已逝,他們在想辦法“彌補”……沒什麼好彌補的,路世安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他躺在床上,麻木地看著天花板。

沒有任何情緒。

路世安的胸口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難過,悲慟,絕望。

他沒有任何情緒。

平靜得像自己是一個身外之人。

路世安驚訝自己並不難過,他自嘲地想,或許自己的確是一個涼薄之人,或許的的確確隻是個變態。或許小於說得一點兒也沒錯,他沒有心,不適合去愛,也不適合被愛……

腦袋裹滿紗布的路世安看鏡子,安靜地聽醫生講注意事項。

他沒有流一滴眼淚。

關於於錦芒的身後事,路世安沒有任何資格參與。他想要登門拜訪,卻被於家人合力趕走。

他隻是不被父母看好的一個“男朋友”,更是間接導致這場車禍的凶手。

他也沒有得到一點兒去看於錦芒“遺物”的允許,隻有車中、於錦芒緊緊握著的那個布袋。

裡麵隻有一個破損的CD,是流行歌手的,斷成兩半,早就放不出。

莊素梅木著一張臉,說他是凶手,拒絕路世安去看於錦芒的遺體,崩潰到隻要路世安接近就開始大哭、尖叫……

於家寧同樣。

於家寧隻望路世安一眼,便厭惡地轉過頭。

於某龍已經念大學了,他召集了幾個朋友要打路世安,又被攔下。

雞飛狗跳。

路世安最終也沒有看到於錦芒一眼。

現如今都呼籲要火葬,她那樣怕黑、怕狹窄空間的人,最後也隻能睡在小小的黑色木頭盒子裡,被葬在姥姥身旁。

按他們那邊的風俗來講,未嫁人就過世的女兒其實不應當葬入自家的祖宗墳地……但莊素梅拿一瓶白酒,砸向自己的頭,砸得頭破血流。

莊素梅紅著眼睛叫:“我的女兒,怎麼就不能葬在自己家人旁邊了?”

這些事情,都是路世安陸陸續續聽人講起的。

他這一病,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公司裡已經安排了其他人接手他的工作,那意思很明顯。再培養一個接班人,然後漸漸換掉他、蠶食他的成果。

看,他為這份工作失去愛人,失去健康,失去……

在公司眼中,他隻是一個燃料,榨乾了,用乾淨了,就丟掉,重新換一個更年輕、精力更充沛的。

路世安花了半年的時間修養,調整好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