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尾蛇 浴缸水滿了(2 / 2)

秋意濃 多梨 3812 字 9個月前

又花了半年的時間,不動聲色地將那個“預定接班人”調任去其他地方;

再過一年,他帶著一手培育的整個團隊出走,接受投資者的注資。

這三年,路世安偶爾去看於錦芒,也總覺得那小小墳墓中躺的人並不是她。

冥冥之中,他始終感覺於錦芒還沒有死。

她隻是同自己分手,然後繼續她開心的人生。她隻是不愛他了,隻是不願意再見到他。

鄉下的墳墓,少有人日日清掃,長滿了小野草,不高,細細碎碎的,稀稀疏疏開著一點點低矮的小花花。

路世安也不知該帶些什麼東西看她。

後來去打印了些小小的貼紙,是她考研時候的成績和學校。

她的考研成績非常優秀,學校也非常好。她說過,自己要前途錦繡,要光芒萬丈。

她真的做到了,父母為她刻的碑,也是“於錦芒”。

愛女於錦芒。

以前開玩笑,她常說,以後死了也要將考研成績和院校刻在墳墓上……路世安無法見到她父母,無法談這件事,隻能去打印些貼紙,貼在冰冷的碑上。掃一掃,跳出一行字。

「我考上了北京XX大學的研究生,牛逼吧」

貼紙持久性不夠,隔段時間,雨打風吹,褪色了,路世安就重新再貼一張新的上去。

如今,能為她完成的心願,也隻剩這一個了。

路世安經常在吃飯或者外出時,瞧見東西,想,啊,小芒果喜歡吃這個。

如果她還在,一定會纏著他問可不可以點一個嘗嘗;

如果她還在,一定會開開心心地說這個真好吃;

如果她還在,一定會指著玻璃櫥窗說好喜歡這件衣服……

但於錦芒死了。

路世安無法描述那時心裡的感受,隻能聽到細細的風聲,涼颼颼地貫穿胸膛,好像於錦芒在那空洞中歎了一口疼痛的氣。

他隻是麻木地想,然後機械地生活。

路世安也沒有再談過戀愛,有段時期,甚至吃住都在公司,就在簡陋的、不到16平米的辦公室裡搭一個簡易行軍床,機器嗡嗡作響,熱氣撲麵,他在噪音中想到於錦芒,想到炎熱夏天他們分喝同一瓶冰可樂。

辦公室越換越大,越來越乾淨,路世安的人生也越來越割裂。他的人生意義似乎隻剩下工作,隻剩下功成名就,好像如此就能證明他當初選擇的正確性,好像如此就能……

好像。

也僅僅隻是好像。

於錦芒過世後的第七年。

路世安收拾自己從前的東西。

他租下大廈的兩層樓作為辦公場所,也終於成功全款購置一套中意的房產。

三個臥室,有充足陽光,其中一個,委托設計師改成能放滿整個牆的毛絨玩具收納玻璃架。

搬家的那日晚上,路世安一人靜靜地在客廳中做了許久,挽起衣袖,開始整理一些東西。

一些跟隨了他多年的日記本,還有圖書,於錦芒和他一起買過的明信片……

搬日記本的時候,路世安被地毯絆了一下,不慎跌倒,日記本年歲已久,保存不當,紙頁散了一地。

路世安彎腰,緩慢地一張又一張撿起。

他撿到當年還在地下室租住的那一頁。

那天下了暴雨,於錦芒來看他,兩個人一起聊天,撐著傘,在水漫流的道路上放小紙船……

這一天的日記是於錦芒寫的。

「路世安和於錦芒」

「生生世世不分離」

好像一隻手,撕開了眼前的厚厚防護殼。

路世安望了那張紙好久,喉嚨中好似有千萬斤生鐵,沉沉墜墜往下。他緊緊攥著那張紙,痛苦地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汗水和眼淚瘋狂落在地板上,他壓抑著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發不出口的沉悶聲音,他幾乎要在這聲音中窒息。

洶湧的淚將他淹沒,他側躺在地板上,難受地蜷縮起身體,身體不住發顫,發抖,頭一下一下地撞著地板,雙手隻死死攥著那張於錦芒親手寫下的紙條,深深壓住胸口。

忽而,路世安放聲大笑,好似癲狂。

……

佛教中講,自殺犯偷蘭遮罪。

如墜阿鼻地獄。

路世安握住吹風機。

浴缸的水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