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小姑娘,”那個人繼續揮手,“你們這一去,恐怕是回不來了,我不跟死人要錢,也不要死人的錢。”
小姑娘漲紅了的臉色迅速慘白下來。
她轉過頭來,想要拉住神父,訴說一下自己的苦悶和抑鬱,神父卻眼也不眨地往前看,根本不望她一眼,她有些難過,低下頭去,忍著眼淚對神父說了自己的心情和誠摯的想法:“請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們回頭去吧!我有豐美的草原和肥碩的牛羊,還有一個大院子。”
她頓了頓,直勾勾盯著神父說:“我們可以在那邊好好活下去,我還有一個父親,他很愛我,他會支持我的一切行為,隻要我對他說,我愛你,他就會同意你也住在我們家的大院子裡麵,你可以跟我一起,每天出門放牛羊,我們可以一起玩,看天藍白雲和清澈的河水潺潺流淌!”
小姑娘幾乎哭出來問:“那有什麼不好嗎?我可以嫁給你,我可以給你生孩子,你要女孩還是要男孩都可以,我可以生下來,我可以養活他們,我還有一個哥哥,我的哥哥會幫我,有時候,他在家裡做家務活,有時候他出門去進行買賣,有時候他幫忙放牧,生活會很快樂!”
理論上說,神父這個時候應該禮貌對她笑一下,但是沒有那個必要,因為這裡根本不真實,在一個無論如何都是虛幻的場景裡麵放棄自己,沒有必要,保持禮貌,就更沒有必要了,神父隻知道自己有一個目的,他也隻會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走出去,走過獨木橋。
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即使周圍再好,也不是他要的,也不是他能得到的,他不需要在這裡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隻要往前走就可以,隨著時間流逝,他發現自己的記憶在漸漸消退,這裡的一切都變得越發真實,神父意識到,如果他一直在這裡,或者,稍微花時間猶豫一小會兒,他就會忘記更多東西,然後,連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都不知道,被周圍的人撿走,死去。
到最後,就像是一個阿爾茨海默症患者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是錯亂的,被周圍的人照顧,恐懼死去。
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死。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到了死亡的這一天。
他不要那樣的未來也不要那樣的結局。
神父心裡很清楚自己在這裡停留下去沒有好處,但是,他也知道,這種巨大的風浪如果走進去就是找死,也許在這裡死去,在外麵也會死去,誰說幻境沒有力量呢?
他需要謹慎一點,反正,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神父在這裡等了一小會兒。
女孩抹了一把臉,將眼淚擦了,眼圈還是紅色的,臉頰非常柔軟,就像是抹了一點草莓醬的白麵包,眼淚汪汪看著神父,眼睛像兩顆軟軟的櫻花果凍,臉上是滿足又幸福的神情,好像剛剛喝了一點紅色甜葡萄酒和一頓聖誕節火雞配土豆泥大餐,很讓人可憐的樣子。
她對神父笑道:“如果是您,做什麼都可以,我願意為您付出一切。”
什麼都可以。這簡直像是一句魔咒。
也許有些人心軟就會留下來。
但是神父不會,他隻是有點感慨,如果身邊真有這樣的人,確實很容易打動某些人的心臟。
尤其這是一個長得不錯又乖巧聽話還能乾又有巨額財產的女孩。
天時地利人和,什麼都齊全了。
但神父還是不願意留下來,他隻願意承認,這裡是很好的地方,那些想要他留下來的人,也確實很不錯,隻不過,他不會在這裡。
不知道這裡沒有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也許是荒蕪的,寂靜的,沒有人煙的,遼闊的土地,正應如此,隻有清晨的朝陽和殘留的夕陽鋪在這裡,就像是金絲做成的柔軟的地毯。
誰都會喜歡,如果住在這裡,就更喜歡了。
神父得到了一條船。
女孩將小船推到了神父的身邊,往後退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問:“您真的要去嗎?”
她哭喪著臉說:“這一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女孩似乎覺得不夠虔誠,一下子跪了,這裡的地麵已經濕漉漉一片,她這麼一跪下來,褲子的膝蓋位置就濕了,連頭發也被近在咫尺的風浪打中,可憐巴巴貼在臉上,她仰著頭望著神父,就像是一個年幼的小孩在祈求自己的父親不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