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要不是鳴柳偷偷塞了一些自己省下來的口糧給他,李安不一定能活著熬過那幾天。
後來,宮裡有太監來挑人,李安自願跟著走了。當時,她攔著他,不想讓他去,李安卻一臉堅定地跟她說:
“親生父母不寵愛我,我也不必記著幫李家傳宗接代。宮裡是不看出身的,又能吃飽穿暖,說不定還能混個官當當。到時候,我一定想辦法找到你,讓你跟我一起吃香喝辣。”
說到最後,李安笑著伸手幫鳴柳擦掉了她眼角的淚。其實那天,李安跟她說了很多,但她記住的隻有這句和最後那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我來找你。”
京城很小,也就方圓十幾裡;京城又很大,很多人失散後再也未見過。
那時的鳴柳,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進宮。會與舊人再重逢,隻是重逢的場麵不那麼好看。
那日,她走出凝華宮,去找那個叫李安的太監時,是帶著破釜沉舟地決心的。
她心裡其實是不大相信那個在宮裡有權有勢的叫李安的太監就是她曾經認識的李安。
當她拿著發釵抵著脖子,好不容易見到那個叫李安的太監時,她一瞬間淚如雨下,發釵自顫抖的手裡滑落。
從房裡急匆匆出來的李安,看到那個站在門外,脖子上抵著發釵,脊背挺直,由於過於緊張而顯得麵無表情的小宮女時,他笑了。
鳴柳覺得他一點沒變。他依舊笑著伸手幫自己擦掉眼淚,輕聲開口:“抱歉,讓你先來找我了。”
他真的當了官,還是不小的官。
李安成了宮內的提督太監,督理著皇城內一切禮儀、刑名及宮女太監們的當差、聽事各役等內廷事務。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鳴柳聽到了阿眠的聲音。她說:“那等以後有空了,我也做雙鞋給他。”
“那可不行,哪能你做呢,阿眠姐姐以後是要做主子的。我做就行啦,抽空多做幾雙。”
六日的時間眨眼就過,後宮嬪妃們都攢著勁準備迎接中秋晚宴,難得的安靜了幾天。
阿眠這幾日晝夜不停地練舞,每日堪堪睡兩到三個時辰,這讓鳴柳心疼不已。尤其是沐浴後,看到阿眠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和腳上起的水泡,更是一邊給她擦藥,一邊掉金豆子。
還好,從李安那拿的藥效果極好,第二天身上的痕跡基本上就都消了,腳上的水泡也好的差不多。
容嬪這次倒是一反常態,不僅單獨給阿眠準備了精細的膳食,還賞賜了一些消腫化瘀的藥和美容養顏的燕窩。許是被鄭良媛其恨了。
因著明日就是中秋節,教坊的嬤嬤看阿眠舞練得不錯,就讓她早點回去好好歇息。現下,她泡在浴桶裡,放鬆著自己的身體,輕聲說:
“鳴柳,你後悔進宮嘛?若不跟著我,你肯定成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可能再過個一兩年,也可以出府嫁人了。”
“不後悔的。”鳴柳一邊給阿眠的背上澆水,一邊說:“阿眠姐姐,我不是個聰明的,可能熬不到出府嫁人哩。跟你一起進宮挺好的,這裡吃的用的比候府好多了。”
“鳴柳”阿眠的聲音很輕很輕。
“其實當時跟你一起進宮我也有私心的。我想找到他。但是,阿眠姐姐,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不能活著見到他。”鳴柳的聲音低沉,她頓了一下,問阿眠:
“阿眠姐姐,你後悔嗎?”
“我不能後悔。我隻能向前走。”
鳴柳心疼不已,她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阿眠背上的一塊青色,輕輕地問:
“阿眠姐姐,真不痛嗎?你之前在候府可從沒被人打罵過。要是陸伯母看到了,一定很心疼。”
阿眠本想說不痛,但想到娘親,她有些許沉默。再開口,聲音略微哽咽:
“疼的,但我不敢說疼,我怕自己堅持不下去。鳴柳,我不能再回候府了,也不能再回自己的家了。但那些欺辱我的人,仍享著榮華富貴活的好好的哩。所以我得咬著牙,忍著疼,在這宮裡好好地活!”
鳴柳擦掉溢出眼眶的淚珠,“阿眠姐姐,我們一定能在宮裡活得好好的。若是…,若是明日不成,還有李安,他會幫我們的。”
“嗯。” 阿眠背對著鳴柳,滿臉淚水但卻眼神溫柔。
今日練舞結束後,她私下去找了李安。求他:若是她此次不能獲得恩寵,就想辦法將鳴柳帶出凝華宮。若是明日成了,以後他若有事皆可來找她。
至於自己,明日若不成,就說明皇帝忘了她,那她這張臉再美也沒有用了。容嬪指不定要怎麼發落她呢。
凝華宮的正殿裡,容嬪端坐在梳妝台前,惜春已經幫她拆完珠釵,正幫她梳頭。
“娘娘,就寢吧?”
“再坐一會。今夜是哪宮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