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讓帶的衛兵雖多,但眼下跟隨在側的隻有這四個,剩餘的還守在外麵不知此間情形。且州治所和縣衙的衛兵皆在此處,若是楊巡強行拿他,袁讓決計走不脫。
但他看著眼前寒光凜凜的瓊州刀,心中卻亂成一團,那種隱隱的違和感在此時愈發強烈。
從袁讓進入郴州地界始,楊袁兩家便入了某些人的彀中。不,也許從那花鳥使死在他家內宅時,陰謀就開始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發酵了。
他總是被牽著鼻子走,去應付一個又一個的凶案,賊子在他腳下的州府如此猖狂,仿佛在欺他楊巡無能。可他確實不負賊子所望,至今未曾捉到一個凶犯。恐怕他當初拿那琴婢充數時,那賊子便在背後笑話他吧!
他又不免想起出現在郴江裡那個怪人。她到底是哪方的人?仵作所言身長八尺、有些身手的人,倒不一定是男子,有可能便是那個他一直沒抓到的女人。
這讓楊巡難以接受:難道正因為他貪功畏罪,不曾大力追捕那女人,才使他的兒子如今又死在她刀下,步了黃內官的後塵嗎?
不,也不一定是她……即使是她,她背後一定有人。
這袁讓因縱火案與楊家有些嫌隙,如今凶器又出自瓊州,似乎動機與證據皆有,但俱有些牽強。楊巡心中並不十分懷疑他,此時便出言安撫道:“子禮何必如此?誰隻憑瓊州刀就能定你的罪?我想必是誤會。”
袁讓也知道輕重,看楊巡態度還算緩和,當即拱手分辯道:“使君明鑒,小子本為婚事而來,與懷寧兄素無積怨,斷斷不會做下此等惡事,壞我兩家秦晉之好!”
他不提婚事還好,一提婚事,楊巡反複無常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心裡又上下打量了袁讓,終是按下沒有發作,隻是要求群安令將包括陶迎、李侃等人俱扣留在縣衙,留待查問。
按理說,無據扣留一州彆駕、長史是不合禮法的,但陶迎是楊巡親信,自當不會跳出來駁斥;李侃向來明哲保身,心知此舉意在何人,也不會做這個出頭鳥。袁讓明知楊巡意在自己,心中有些警惕,又有些不服,但官身的陶李二人都不曾反對,他袁讓若是不肯,豈非更惹人懷疑?是以兜著滿腹怨氣,竟也生忍了。
群安令終於可以按照正常凶殺案開始走流程。
眾人散去,隻留了府衛在此看守,楊巡也另乘了縣衙的馬回到家中。
他一邊使人分頭去通知在外遊玩的妻女,一邊有些佝僂地踱到了書房中。
楊夫人在寒水寺一接到消息,便帶著仆婢縱馬趕回了楊府。
到了午後,她終於踏進了楊府大門,一回府就直奔外院書房。
楊巡悶在書房中,院中連大聲喘息都不聞。楊夫人徑直衝到書房門口,將楊巡的門敲得咚咚作響,聲音淒厲,聞者落淚:“楊巡!我兒與你出去應酬,你就是這麼看著他的?”
守在書房外的楊忠“撲通”一聲跪下,涕淚交加道:“夫人!夫人節哀啊!”
楊巡終是磨蹭著開了門,正滿眼含淚地想說些什麼,誰知迎麵就迎來楊夫人一個耳光:“我兒子死了,你怎麼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