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春生察覺,機靈地接話道:“鄙姓林,雙名春生,四季之春,生死之生。”
老嫗道:“是了,這位林娘子便是我那日與你說的那位刀客,欲為你引薦去處的人。這是我孫女,聶隱玉。我便不多介紹了,你都曉得的。”
後半句是說給春生的,春生自然點頭。
一邊點頭,她還一邊想,彆說這位婆婆不知自己的名字,便是自己也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但既能稱呼,她便也沒多問。
聶隱玉點了點頭,對春生似淡淡的,將人讓了進門。
春生向老嫗投去一個稍有迷惑的眼神。老嫗乾巴巴地與她對視一眼,卻不曾給她回應什麼信息。
三人在正堂對坐了,聶隱玉便直剌剌地開口道:“聽說,有位娘子手下缺人,不知是缺個打手嗎?”
春生想了想楊鑒的行事,道:“若說是打手,倒也不錯,隻是……”
她話還不曾說完,聶隱玉便皺眉打斷道:“我不去。”
春生一愣,看了一眼老嫗,猜想道:“你想留在鏢局,陪婆婆過平凡安穩的生活?”
老嫗忽然插了一嘴,哼道:“她哪裡是為了我?”
聶隱玉竟也不避諱地點了點頭:“我生於此世,又有一身武藝,自然想做出一番事業來。便是不成,也能在鏢局安穩度日,為何要去做人的打手,整日與陰謀為伍,,刀尖舔血,過見不得光的日子?”
陰謀、打手、見不得光。
春生仿佛被對麵的人攻擊了一把,心中暗暗失笑,無奈道:“此打手,非彼打手。閣下是磊落英傑,若是屈就陰謀詭計之中,便是我也會痛惜的。”
聶隱玉聽她如此說,才算來了點興趣:“不妨詳說?”
怎麼詳說呢?我為你引薦那人已經靠所謂“陰謀詭計”把事情解決了,現在缺少的是正經在編的下屬?
春生沉吟道:“若說打手,世間有一人之打手,便是你所言陰謀之事;有一家之打手,為家族私欲而死;有一州一城之打手,為鄉鄰故土而死;亦有一國之打手,為四方疆土、一方文明而死。人們稱最後一種為:將軍。”
聶隱玉身體微微前傾,可見來了些興趣。
“閣下既有一身本領,我豈會推薦閣下做一家一人之打手,如此豈非辱沒?”
“哦,你說我能做將軍?”聶隱玉坐了回去,冷嘲一聲:“林娘子,你是不是看不出來?我是個女人。”
“能,也不能。”春生說:“如今世道,女子做將軍,自然是千難萬難;正如女子做縣令、做刺史,做一家之主,亦是千難萬難。可我聽聞有女子殫精竭慮、百般籌謀,眼看著要做一家之主、一城之主;難道閣下便無此心此誌,甘願消沉在此嗎?”
“我怎麼不曾聽說。”聶隱玉嘟囔道:“你說的是誰?”
“正是我將為你引薦的人。”春生說:“楊刺史之女,楊鑒。”
楊鑒……
這個名字近日在群安可是無人不知。
郴州士庶對她褒貶不一,可楊氏如今也確然隻有她能出來頂事了。楊氏堅持要把當庭焚衣一事打造成一段佳話,一個他楊氏此代立於世家中的招牌,眼看著還要寫進族誌中、以傳後世呢!
袁讓被她當眾一刀砍了頭,焚衣明誌後,楊家將善後做得也很是體麵:將袁讓的屍身收斂了,交給他隨行的護衛,令之帶回瓊州。
還要昭告天下說,昔日你袁讓殺我愛子,尚且給我愛子留了全屍;如今我女兒為兄報仇,我楊氏也做不出辱屍之事,自然也會拚出個全屍還給你們,留了袁讓下世的體麵,兩家才算是互不相欠了。
至於瓊州袁氏那裡是不是覺得兩不相欠,她們郴州的居民卻是不知了。
說是楊鑒,聶隱玉算是了解春生所謂的“一家之主、一城之主“指的是什麼了。她捕捉到春生的用詞,露齒一笑:“殫精竭慮、百般籌謀?我可聽說楊小娘子是至孝至賢之人呢。”
春生暗示至此,便不可能說更多了,因此也隻是回了一個友善的露齒微笑:“閣下將來,說不定也能是至孝至賢之人。怎麼,如今這人的分量,可還用得起你?雖不能許你做一國之打手,但許一州一城之地,還算寬裕。”
聶隱玉被春生笑得頭皮發麻,不由抖了一抖,倏忽起身道:“好,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