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們穿著亞麻製成的白裙翩翩出現,漂亮張開如同蓮葉的裙邊上用羊毛和繡樣精心裝飾著,在舞者搖曳之時曼妙地開合;伴隨著舞蹈的遊入,清脆的鈴聲一並應和著鼓點出現,那是係在女人手腕腳腕上的紅線鈴鐺發出的。
路星晨混在隊伍後端,看著頭幾個舞女輕靈的旋轉舞步,難得有些發愁。
舞步的落點、節奏並不難學,看過一遍,他也能跟著跳個大差不差,但天然的柔軟和韻味實實在在是個永久盲區。而且,現在正是宴會興致高漲的時候,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出現的舞女身上。
三、二、一。
隻能硬著頭皮邁出了第一步。
可當第一步邁出後,這副身體卻完全出乎他意料,順滑地轉了個圈。
接著,肌肉記憶接手了控製權,路星晨稍稍放鬆,接下來隻需要注意隊列的變化和舞蹈動作,將剩下需要補充的美感全然交給身體自己。
這支舞並不難跳,作為一個出現在宴會上的舞蹈,更多的是烘托氣氛;而且就那些流連在舞女身上如同打量花瓶一般的目光來看,她們的主要任務也並不在跳舞上。
所有舞女入場後,先是聚成一圈,再以側身伸手、回眸微笑做了一個亮相。
路星晨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儘量與其他人一致。也正是此刻,他用餘光看見波普家的二兒子掃了她們所有人一眼,最後定格在長得不很出眾、但身材一流的一個舞女身上,並衝她曖昧地吹了口哨。
也引得和人交談的父親不動聲色地瞪了兒子一眼。
“咚,咚咚咚——”
重重一聲鼓點後,密集的鼓點催促她們四下散開,站成第一個隊形——非常傳統的正方形。
路星晨位於稍靠後的邊緣,在這裡能聽到處於下席的人們交頭接耳。
離得最近的女人正和她的伴侶悄悄討論舞女身上的首飾,她的丈夫心不在焉地點頭,打量著上首的大人。
女人在桌子底下擰了男人大腿內側一把:“該死的,你亂看什麼,也沒你的份!那個領舞,一直跟著城主的伯父。”
左臂柔柔舒展伸向一方,路星晨順著手臂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領舞向一個滿臉胡子的中年男人拋了媚眼。
男人吃痛,弱弱地反駁道:“是你又亂猜什麼,我在看上麵還有人沒來。”
從這個角度路星晨暫時看不到城主附近的座位,不過現在的情況,不難推出部分舞女和在場的人存在長久關係的事實。
但聽之前女人的口吻,莎和那個“大人”,是今晚第一次正式產生關係。
那麼,是誰?
路星晨微微皺眉,還是說根本沒來?
所有的鈴聲在此刻齊齊停下,舞者身如鳥雀,半跳躍著換成了第二個隊形。
這一次是隊形的三分態,主要是突出最前麵的幾位,而剩餘的兩隊在後方舞動,作為背景。
路星晨跟著轉到了後端的另一側,這一側的人大多是青年才俊,並且混雜著不少的外來者,發色瞳色都和當地人有很大不同,衣著也各式各樣。
按照波普挑選女婿的意思,這裡也可以說是波普小姐的魚塘。滿滿當當的席位之中,有一處突兀地空著。
“這裡簡直是天堂!”一個聲音說,因為太過嘈雜路星晨並沒有找到聲音的主人。
這時候正跳到鼓點緩慢悠長的時候,需要露出人體自然流暢的曲線,並且控製關節,讓瀑布一樣的長發隨著動作流動。
倒仰著脖頸翻轉的時候,路星晨看到世界顛倒之中,有兩個看起來明明完全不認識的人正嘴對嘴。
……他尷尬地收回視線。
“你知道的,”又是那個聲音,帶著無限感慨:“在老家總是太多的規矩,這裡可沒有認識的人、更沒有強製的條例,在廣場上甜蜜地親吻也能罰款!”
“想不到堪合勒原始落後的生態反而讓人有了喘息的角落,這裡確實是一個淳樸之鄉,所有的約定都不會寫在紙麵上變得冰冷無情,而是一代代人互相約定,記在心中。”
“希望它永遠不變。”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路星晨心想,大多都是廢話,從這邊可能聽不到有用的消息了。然後想起自己身上還藏有一隻死鳥,總不能一直帶在身邊,於是偷偷在彎腰的時候順著地板扔出,滑入他們桌下。
很快便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叫,並夾雜著好一段時間的爭吵。波普注意到了這邊,仍然是笑眯眯的,什麼也沒說。
腳下的舞步再次移轉,音樂和鼓點相合,走向最盛大的階段。
舞女連成數個套圈,相鄰的圈子向著不同的方向行進,中心隻留一個獨舞。
路星晨有幸分到最外一層,這一層的舞步和轉圈速度都是最快,光華流轉之間,隻覺得天旋地轉,沿著邊緣所見的人臉都扭曲了一些。
心臟忽然抽痛片刻,但很快消逝了。
他稍稍回神,心想舞蹈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頭疼。
腦中則一刻不停地回放著每一張臉,或滋潤、或枯槁,或高傲、或親和,或沉靜如深淵、或淺薄似井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