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看著向他走來卻絲毫不怵的路星晨，收了幾分輕蔑。路星晨將手中的噴水壺遞上，波普便拎著把手，給跟前的花朵澆水。

那是一個小小的長條花壇，用厚重的石磚砌成四邊。裡麵的土質鬆軟，許多含羞的花苞點綴在綠葉間，看得出打理的人用了很多心思。

“我不喜歡你，你不怕我？”

路星晨謙卑地行禮示意：“怕。隻是我有求於您，所以主動上前。”

波普打量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年輕女仆，心想她要是能說些什麼讓人高興，那答應一兩個請求也沒什麼要緊。

他指著花壇：“知不知道這是什麼花？”

路星晨凝神看了一會，肯定道：“是馬蹄蓮。”一種喜歡濕潤但又受不了高溫的花朵，能種成這樣，每天費的水不少。

“你倒是有點見識，”波普隨口說道，“不像那些粗俗平庸的人，認不出它代表的高貴和希望，將它和平凡的野花混在一起，任之枯萎、凋零。”

路星晨道：“花隻是花而已，大人。這隻是因為看花的人心裡裝的太多，花才有了特彆的意義。或許在花界中，稀少的馬蹄蓮遠遠比不上隨處可見的野花。”

他的觀點一說出，波普就不樂意了，允許人說話，不是讓人給自己添堵的。“以它的姿態、顏色、品貌，其他的花不可能相比！最重要的，你知道它代表了什麼精神嗎？沒有經受良好教育的人，果然是野蠻不堪。”

波普生氣地把水壺扔在一邊，路星晨默默撿起：“正如您所說，我是個沒有經受過教化的人。”

“你走開，我不願和你說話！”波普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兩隻手搭在膝頭側過臉氣得吹胡子。他半生什麼委屈沒受過，但正統之道絕不可違逆。

“大人，即使是這樣，我想所有的人都還是有共通之處。您願意聽的話，我給您舉一個例子。”

路星晨矮身坐到這個微胖男人身側，波普轉過來狠狠瞪了一眼，但對上他的眼睛，怒氣消了一半。那裡麵的溫和與冷靜，擁有一種特殊的感染力量。

他默認了他的行為。

路星晨垂眸醞釀，隻要能引起波普的興趣，他就算前進了一步。這幾天待在莫洛身邊毫無進展，不如改換方向。

接下來，就是把自己能說的說出來。

“我們，所有堪合勒人，擁有同樣崇敬的神靈，都和伊。他們是堪合勒永遠的信仰，這一點我想沒有堪合勒人會不認同。”

波普下意識想要點頭，忽而反應過來，輕咳一聲，繼續端起架子。

路星晨道：“他們是血濃於水的兄妹，是心心相連的夥伴，是不是？”

波普道：“不錯。”

路星晨接著道：“他們也是結合親密的夫妻，是堪合勒人最早的父母雙親，是不是？”

這一句話像是突然之間猛擊了波普心中的懷疑，他忽然變了臉色，緊緊拉長了嘴角，怒而不語。

見到圖堤那尊雙尾交纏的神像時路星晨就明白，遠古的神話總有些不可理喻的亂/倫、至親相殘的情節，堪合勒也不例外。他仿佛看不見對方的難看臉色一般，繼續平靜地說了下去。

“都和伊的結合放在人界是不可忍受的，但是人們一如既往地愛戴他們。”

波普冷冷道：“神，自有神的道理，人，自有人的規則。你不要再胡言亂語，混淆是非。”

聽完這句話，路星晨輕輕拍起了手，笑著向波普點頭。

“看來您也一樣，同意我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