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事發一小時後。
胡曼心有餘悸地看見自家的車駛到人群外,她的兩個隨從都掛了彩,不過很好地完成了保衛主人的任務。
之前幫著控製人群的侍衛隊把現場交給波普手下的兵士,現場在衝突之間死亡的人數已達到十三人。
在手下稍稍清理道路後,波普下車,但看到胡曼狼狽的模樣時,仍然是忍不住黑了臉。為了這個女兒,他把長子派到內城和那幾個激進的老狐狸調停,就算長子再如何巧舌如簧,這次也要脫一層皮。
但不脫這層皮,他來到這裡接女兒的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所有人帶著憤恨的目光而沒有動手。就連頭先來維護的侍衛隊,也有可能隨時反水——甚至都不用主動攻擊,隻要不經意放入一兩個暴/民,胡曼可能也同樣倒在地上。
波普看了被移到角落的屍體一眼,不忍地移開。這種混亂的因子很早就潛藏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隻是今天達到了臨界,然後,被人巧妙的利用了。
但是,波普虔誠地相信,堪合勒就算在外來者的衝擊下有所改變,但它的根本一定是不變的。
隻要完全回到原來的樣子,堪合勒的混亂都會消失,人們就會互助互愛、攜手共行。他每天都聽莫洛彙報古研究的工作,一切都能證實,這樣的場景,於堪合勒的曆史長河中真實地存在過。
他不急不徐的走到胡曼身前,胡曼欣喜地迎上來——不想卻被父親狠狠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看著女兒瞬間流下的晶瑩淚珠,波普的心刺痛,但這麼多人圍著,他和女兒都必須給一個交代。
隻是交代也僅限於此了,貴族的底蘊終究遠超平民,最後派人把死去的好好挖坑埋下,就已經是難得的服軟。
回家之後,波普先是一言不發,讓胡曼站在大廳正中。胡曼一開始不肯,還追問父親為什麼要在那麼多人麵前打她,可在被波普一鞭子抽到腳麵上後,她吃痛撲通坐倒在地。
“站起來。”
胡曼聽到主位上方的父親一反常態地冰冷說著。
眼看著波普就要打下第二鞭,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忍下滿心的委屈和不解,聽從了他的指令。
如果她現在能看透父親內心的想法,就會發現波普正沉浸於巨大的悔恨之中。
“因為你母親難產而亡,加之你又是個女孩,我對你的教育太過放縱。從今天起,我對你,就會像對你的三個哥哥一樣。”
胡曼懵然,抬頭望著父親,還不明白這背後代表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畢竟哥哥們的生活,她從不在意,也離得十分遙遠。
卻聽父親繼續說道:“莎那個賤婢,我已經派人去找了。等找到她,我會親自教你如何處理叛徒。在那之前,你需要反思自己的錯誤。”
波普一聲令下,胡曼便被強行帶走,扔入家裡從有第一個孩子就建好的自省屋中。
長子匆匆趕回時,波普還坐在廳堂之上,明顯就是等著他回來。
“胡曼在哪兒,她怎麼樣!”
“你這麼著急地回來,不是應該先和你父親問好嗎?”
長子躬身行禮,壓抑心中的難耐。
“……是,父親。我現在向您彙報談判的情況。”
因為波普長期的不站位、不作為,這一次激進派主動出擊後,死死捏住了波普的命門。一是女兒胡曼的安全,這一點對方“大發慈悲”地提前派侍衛隊去現場保護,隻不過,要了一筆“小”錢。
第二點,也是波普十分看重的一點,即事件的輿論。僅憑波普府上一麵之詞,難以平息眾怒。原來因為堪合勒經濟的動蕩和階層之間越拉越大的差距,波普就已經深陷負麵之中,如果沒有拿捏著證據和輿論風向的激進派幫忙,其他虎視眈眈的大臣和年幼卻擅長弄權的城主很快就會對波普發起攻訐,他原本的大臣尊容就會失去,一落千丈。
針對這一點,激進派給了個名單。
波普接過長子遞來的名單一看,一頭霧水。他居然沒從上麵看出任何激進派這樣做的原因。
“他們要在這些零散的小地塊做什麼?”
即使把那些地點在地圖上標出,也沒看出什麼。
在名單最後,寫下名單的人還以十分悠閒的筆跡,要求讓他家裡的仆人上鐘樓,把上麵生長茂盛的植物都移植到自己家中。
這一切都讓波普十分不解,鐘樓是十年前建的,但就在大鐘已經投入使用、隻差最後的收尾粉刷裝飾時出了事故。前任城主讓一位德高望重的祭司進行占卜,結果是立刻停止一切工作,不然就會招致極大的災禍。
從那之後,鐘樓封禁了一段時間,但是鐘內置的動力核心一直運作,所以即使沒有人,它也每天都在兢兢業業地轉動。直到半年後,一個身手矯健、行事機敏的好事者繞過防衛爬上鐘樓頂端,雖然平平安安地下了鐘樓,卻在回來後逐漸感到困倦,意識遲鈍,在一個月後的早晨突然七竅流血而死。
出了這件事之後,不用防衛,也沒人沒事找事地爬上鐘樓了。鐘樓周邊的人開始撤出,鐘一直在轉。
隻是時間過得越久,鐘就越不準確,有的時候,明明已經看到星星掛滿天空,它卻指示五點半的位置。不過神奇的一點是,每天的淩晨零點整,鐘會自動校正,成為一天中唯一準確報時的時刻。
所以在看到這項要求時,波普十分懷疑,這個主人厭惡他的仆從,卻又不想自己動手,於是順手把人推到火坑裡。
而下方,單膝跪著彙報完畢的長子還是按捺不住,問了父親妹妹的去向。
“她很好,”波普道,“不過我確實應該好好管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