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說,路星晨反倒是一怔,也有些意外傅言能直接和自己最後的意思達成一致。
雖然保守派和激進派一樣是為堪合勒出謀劃策,但以黑女的行為來看,她對這裡的人沒有一點多餘的關心,圖堤說是解決堪合勒問題的一環,但實際上必然有她的私心在內。
再者,為一個喜歡到處亂跑的愛人建造一個完全安全的環境,以她兩年前從祭壇獲得的幻術根本不夠。她既然當時都能為了獲取力量而不顧生命危險,那麼為了更大的力量,做出更多驚世駭俗的計劃就不是不可能的事。圖堤,這個在近四百年前出現、還留存到後世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她實現計劃的一個通路。
當然,之所以這麼推論,是因為這也是路星晨從她身上看到的唯一欲.望,他試著將欲.望和行為關聯,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其實也沒想太多,就脫口而出了,”傅言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像蝴蝶扇動的翅膀,讓他身上顯出幾分孩子氣:“可能和你待久了大概有預感你會怎麼說,也可能是因為黑女對她愛人,和我媽對我爸很像。”
路星晨忽然生出詭異的不安,他發現自己對於傅言的了解十分貧乏,即使他很確定這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未知讓他冥冥之中有種感覺——蝴蝶扇動的翅膀最終引發了一場龍卷風。
“我記憶裡最早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幼兒園放學,家長來接孩子。”
“那天我剛和發小吵架,放學之後,他爸,也是我特彆熟的一個叔叔勸了挺久,終於讓兩個小孩握手言和。為了獎勵,他說要帶我們去吃冰淇淋,吃完去他家玩。”
“我爸答應了,說讓司機八點去接我。”
“當時我發小就說,‘讓你爸爸一起來我家吃飯呀!你都來我們家了,要不把你媽媽也叫上,媽媽說阿姨很厲害,我還沒見過她呢’。”
“他還沒說完,他爸就臉色一變,說不要亂問。”
說到這裡傅言笑了,不過有些無奈:“他捂住他兒子的嘴,但沒捂住我的。我告訴他,我媽很忙,但也不讓我爸在外麵吃飯。”
“她對我們兄弟兩個就像雖然嚴格但還正常的媽媽,但對我爸,最早的那幾年確實十分特彆。”
昏暗的視野之中,路星晨抬頭仰看,隔著一片模糊看不清傅言眼中的閃爍。他油然生出一種衝動,既然看不清,那就用傾聽、用肌膚的觸感去察覺。
然後,他聽到傅言有些浮動的呼吸,似乎在向他傳達沉浮不定的心境,以及深埋許久卻泄露而出的一絲恐懼和懺悔。
“我媽她,在外人看來幾乎是一個超人,精確到每分每秒地工作,一刻不停從不出錯,所以不了解的人都以為她常年不著家是沒有辦法的事。”
“其實她比他們想的要更厲害,哪怕是連軸轉了三天沒睡覺,她都能精確掌控我爸的時間表,隔了五個時區都能在我爸晚上關燈睡覺的那一秒打來電話,和他確認他今天見過的人,做過的事。”
“說出來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確實感覺得到——早幾年,我媽不停地工作確實是為了把我爸圈養在她控製的地盤裡,但是又怕太靠近會傷害人,所以想辦法離得很遠。”
傅言開了一個頭,一切記憶衝破堤壩擁來,卻突然無法繼續說下去。在父母非同尋常的感情上,他一直都是旁觀者,說出來並不困難。可他實在太長時間,沒在其他人麵前提及母親,現在張口,就有一層透明但十分有力的隔膜,阻止他尋找心緒的出口。
路星晨閉上眼,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輕輕拉向自己,額頭輕輕抵上他的。近距離的對視幾乎讓人目眩神迷,眼前的是一張陌生的皮囊,和皮囊下熟悉的溫度和靈魂。
“閉上眼。”聲音帶上了催眠的魔力,傅言乖乖聽從,閉上眼後,虛幻的外殼消失,腦海中路星晨原本的模樣浮現。他忽然之間陷入一片汪洋,廣闊的海域無邊無際,漾起波瀾卻不會將人掀翻;身體也有了承托,他躺在一葉舟中,望著比海更遼闊的天空,星辰閃耀。
就這樣停留三秒後,路星晨和傅言分開,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中場休息結束,傅言,我們繼續。”
傅言一愣,繼而輕鬆笑道:“好啊。”
看見他放鬆,路星晨稍稍勾了唇角。其實不隻是傅言需要鎮定,他會也在對方表現出異樣情緒的時候感到心悸,在心無法直接相通的時候,接觸多少會平息波瀾。
這裡沒有黑板,不能敲,路星晨便打了個不響的響指。
“再然後就是激進派。黑女有圖堤,他們難道什麼也沒有?這不可能。”
激進派的首領都做了人彘,激進派還能和保守派兩方對立,說明城主府沒有徹底放棄他們,他們自身也保持著一定實力。
“說得對!我同意!”
黑暗深處突然冒出一個興奮的女聲,把傅言和路星晨都是一驚。
“是誰?!”
此時響起稀稀疏疏的聲音,那人似乎在整理衣裝,下一秒,一個高挑的影子從深處走出,他們依稀看清這人的麵目。
“……是你?”路星晨說得十分遲疑。眼前的人乍看長著和胡曼追求者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可再仔細看,這人的輪廓更為柔和,骨架手腳也要稍微小一些,穿著一身乾練的勁裝,頭發高高豎起,眉眼飛揚。
這應該不是一個人,眼前這位,雖然一看看不出來,但看久了還是能發現是個女人。“你是誰?”
女人驕傲地說:“我是光。”
路星晨:……
傅言則更為直接,小聲嘀咕道:“怎麼有人會厚顏無恥到說自己是光?她和那個誰倒長得很像。”
“說誰不要臉呢!”女人反駁道,又忽然收小了聲音:“咳,我是說我的名字是‘光’。你說和我長得很像的人?他是不是看起來喪喪的,一整天繃著個臉,愛說‘你沒經曆過根本不懂我的痛苦’之類的話?”
她說的時候還特意模仿了對方說話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路星晨和傅言對視一眼,都道:“你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