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數學考砸了心理防線低。傅雲青,你總不能祈禱你兒子次次數學考試都十幾二十幾分吧?”
傅雲青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路星晨:“……”
“不廢話,”林行手上筆轉得飛起,“我的每一秒都很金貴,快說。”
這位谘詢師一項一項對著表,麵無表情問出每一個或十分繁瑣、或稀奇古怪的問題。傅雲青和他一問一答,顯然事先做過功課。
路星晨甚至還聽到了“最近出門還會不會回頭檢查”的問題,傅雲青的答案是會,而且至少三次,有的時候走在上學路上,突然就翻出包查看鑰匙有沒有丟。
鎖上門了還要反複檢查,鑰匙就放在那裡,傅言的精神是不是太過緊張了?
“最近有沒有和他哥交流。”
“沒有,都是哥哥上趕著逗他玩,不過傅謹你知道,做事很欠,基本上是來討人厭的。”
“畫畫呢?”
“沒動過,原來的工具在國外的時候全扔過一次。我後來給他又買了一套,他很給麵子地拆過一次包裝,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林行在這個問題上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完全沒有嗎?你有沒有翻過他的草稿、課本,傅言原來一沉迷就能連畫十幾個小時,他不會忍不住動筆?”
傅雲青扶額:“看過了,隻有筆記。簡直不敢相信,以前放在班裡,他甚至有過在課本上畫性轉總統被老師當著全班批評的經曆。”
路星晨饒有興味地記下這一條。
停頓了好一會兒,傅雲青摸了摸下巴:“不過倒是有一件和畫畫相關的事。”
他掏出手機,調開相冊。那是傅言兩年前的一副畫,得了獎。他偶然發現有兩次兒子拿出那副畫來看,默默地什麼也不說。
“什麼畫啊,仙子畫?”林行鋼鐵直男一個,第一反應就是美女。
他接過傅雲青遞來的手機,一看,一幅以黃藍為主的抽象畫,交接的青浮在其間點綴,用色極佳,行筆看似隨意卻每一劃都有妙處,最特彆的是並非傳統的油畫筆觸,而是帶著一些古老的寫意。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流動的畫。
林行皺眉看了好一會兒:“說實話他很會捕捉情緒,某種程度上是很敏感的一個人,不像你也不像謝姐。”
“不——”傅雲青拉長了聲音,眼中閃動著光:“那是你不知道,媛媛私底下是什麼樣子。”
林行鄙夷地看了一眼見縫插針秀恩愛的朋友:“說說怎麼回事?他為什麼畫這幅畫。”
“當時有一個以‘生命’為主題的比賽,他當時正好有靈感,畫完就送去參賽。”
傅雲青說到這裡很有些得意卻又苦惱,兒子和他的天賦點天差地彆,他本人沒有一點藝術細胞,回想起每一次關於繪畫的對話,都是雞同鴨講。
“頒獎那天,我問他這幅畫什麼意思,他說生命是堅韌的,最高的精神外物不可摧殘,隻能將其變得更為璀璨。還說畫中的原型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會淌過去,他自有一套不變的道理。”
“所以用藍。”
“那用黃呢?”
傅雲青笑了:“據傅言說,一開始他要畫得很深沉。後來想了想,他選擇的原型並沒有把把世界排除在外,而是身處其中,懷抱著不明顯卻很真摯的愛意。所以添上了黃。”
路星晨在一旁聽著,腦中漸漸浮現一個畫麵,。
不是眼前的這一幅,而是少年傅言一個人拿著畫默默看著的樣子,那時候他心裡在想什麼?
明明是一個很外放的人,但隻在這一件事上退縮。
熱愛的畫筆也放下了……如果不是他們提到,把十幾個小時靜坐的人和傅言聯係上都像是一個玩笑。
林行聽了一通小傅言的藝術分析後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這幅畫,我用個不恰當但你聽得懂的說法,是肖像畫。他是自己想成為那樣的人……在親眼見證親人的死亡過程之後。”
!?
他母親死在他眼前?
路星晨搜刮起和傅銘宇寥寥幾句關於傅言的對話,卻發現沒有任何更深入的信息。
傅雲青偏過頭,眼神一暗,遮住自己突然濕潤的眼角。
林行告訴傅雲青,像傅言說的那種孩子,雖然很少,但他見過類似的人。這類人表麵波瀾不驚,實際上真觸碰到了他在意的東西,會完全篤定、沒有一絲猶豫立刻做出行動。
“你的兒子你清楚,他不願意回想當時的場景。但你說他會沒有報仇的心嗎?會不後悔自己當時的懦弱、會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嗎?”
傅雲青點頭,傅言確實在努力抹去母親留存的所有痕跡,不管是她喜歡的顏色、季節,討厭的菜品和人,都一概不提。
隻是他之前認為兒子受到了心理創傷,應該好好嗬護,卻沒想過心裡的恨這一點。
“還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懸在心裡沒和你說。”
“你這個孩子,說不定不止恨殺人犯,也恨他的母親。”
林行話音剛落,路星晨扯開被夾住的衣服,自己開門離開。
“門沒關好!”
“那是你這裡風太大。”
他不該再聽下去……再說,林行的話他並不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