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早上七點,路星晨準時醒來。
眼睛一睜,就迎來了徹夜等待的傅言。他這次有備而來,端上一份簡單清淡的早餐。
“不是我做的,吃吧。”
傅言拿起了碗勺,仍有些猶豫,路星晨便上前主動吃下。
“我會放慢動作,你要不舒服,就和我說。”
“嗯。”
兩人閒扯著話,都默契地沒再提掃興的話題,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說話的時候,路星晨總是不自覺凝視傅言,人之將死,從前顧慮太多的都會放下;傅言被他這樣注視,一開始並不習慣,但眼神交彙久了,內心潛藏的情緒也會一同勾出,癡纏絞染。
一個小時,路星晨覺得這是他一生過得最快的時候。
抓也抓不住,像流水,更像虛幻的夢。
傅言伸手,摸過路星晨鬢邊的頭發,初升的太陽淡淡在他身上撒了一層浮光,恍然之間,好似連眼前人也是一場大夢。
“你當時問這個世界的主角,選擇現實,還是選擇美夢?怎麼沒想過也問問我。”
路星晨道:“那我現在問,你怎麼選?”
“誰知道?”傅言俯身把人推到床上,雙手撐在兩側,自上往下籠罩著他,隻有這樣才有真真切切控製著路星晨的實感。
——把路星晨關起來,這樣的想法其實不止一兩次出現過。隻是傅言藏得很好,從不在戀人麵前顯露。
但有的時候,尤其是被欲/望掌控的情況,傅言就會情不自禁地破壞,咬破嘴唇,弄破皮膚,在他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故意透給其他人彰顯主權。
他接著說道:“有趣的是,他走之前和我說,想做一場美夢。”
路星晨緩慢地眨眨眼,感受到傅言身上泄露些許的黑暗,終於還是提起他們都避開的話題。
“對不起。”
傅言:“……你能不要說那三個字嗎?”
路星晨溫柔地看著他,但難掩悲傷。
“抱抱我吧。”
暗自生了一下悶氣,終究還是心甘情願地磨合,傅言卸了力氣,伏在他身上接受擁抱。
“我太沉,”他摟過路星晨的腰,側身相擁:“這樣好點。”
路星晨緊緊抱著傅言,因為這場大病,他消瘦不少,最後的時刻更是如此,傅言已經能清晰感受到他後背顯露的肋骨。
路星晨抵在傅言肩上,輕輕說話。
“我前幾天,一直都希望你放棄這段記憶,現在到了最後,想問問你怎麼選?”
傅言道:“你現在怎麼想?”
“……”路星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今天很不一樣。”學會打太極了。
不過要問人問題,自己先坦誠也沒錯。
“實話說,我不太想你忘記我。”
傅言道:“等你睡著之後我就會做出選擇,反正你也不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他是有意氣路星晨,故意拖著不告訴他答案,結果路星晨當真了,隻是落寞又放心地笑說好啊。
路星晨道:“我們認識時間不長,能夠參與你這一段的人生,我已經非常滿足。”
他死以後,萬事不剩,所有的顧慮、遺憾、後悔都隨著靈魂灰飛煙滅,唯一還要承受離彆打擊的,恰恰是活著的人。
死亡的人一乾二淨,留下的人卻還要用很長的時間告彆。
“我特彆後悔,”路星晨感覺自己眼眶有些濕潤,“騙了人還讓你受打擊。”
傅言撫過他發紅的眼尾,嘟囔了一句你也知道,心中又愛又痛,便順著心意咬上他的嘴唇。
……他就知道栽這個坑裡出不來了!
不過他也拉人一起下了自己的坑。這一次,傅言終於放緩了節奏,懷著漲滿的情感,收起亂舞的爪牙,好好完成了一個吻。
再度分開時,兩人都看得到彼此眼裡的不舍。
路星晨隱約有些欣慰,傅言的狀態比他預測的要好。困意緩慢卻不容阻止地前來,他最後捧著傅言的臉,吻在眉心。
迷糊困倦之中,他含糊說出一句。
“祝你永遠幸福。”
傅言:“……”
他聽得清楚,更明白背後的意思。但路星晨一睡下,控製瘋狂的最後一根弦也悄然崩塌。
忘記是不可能的事,讓他一個人回到現實更不可能。
如果有任何一個熟悉傅言的人見到現在的他,都會覺得傅言此時此刻冷靜得不像本人。
然而越是冷靜則越不正常,傅言此時此刻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如果路星晨和謝媛交談之後就告訴他必死的結果,他會極度悲傷,但接下來的幾天將會得到路星晨的安撫,最終隻能接受一死一活的結局。
但現在,突入其來的衝擊和路星晨已經徹底陷入沉睡的現實讓傅言的理智搖搖欲墜,他想,既然這樣,那不要怪罪他最後的瘋狂。
傅言最後揉了揉路星晨的頭發,就像對方經常對他做的那樣。
接下來的所有時間,傅言表現得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謝媛作為母親,看在眼裡也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