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第一次被天災砸得半死,好不容易活了下來,那麼如果天災第二次砸下,他會怎麼樣?
老人常說,多受磨煉才能成才,苦難是一種好事,路星晨卻不敢拿受磨煉的人去賭。
因為世上經受二次折損而隕落的人,遠比磨煉成才的要多得多。
出於這樣的心情,他違背自己內心的渴望,自作主張替傅言選擇了遺忘。
路星晨靠在門邊,叫他的名字:“傅言。”
“你又要和我說對不起?”裡麵的人停頓片刻,“不用了,我會按你的要求,忘記你,然後自己回到現實。”
“滿意了吧。”
他甚至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壓抑著狂風暴雨的陳述。
沒等路星晨進一步詢問,一樣東西順著門縫滑出——是串著束石的手鏈。
拾起手鏈,路星晨眼前一片昏花,一半是因為情緒激動,一半是因為身體虛弱。
他沉默著把手鏈戴回自己腕上,怎麼也感受不到滿意,隻覺得心如刀割。
都是自己作的,路星晨想,本來想無聲無息離開,最後鬨得兩敗俱傷。
路星晨咽了咽乾涸的喉嚨。
“好,你願意回去就好,是我對不起你,不考慮你的感受、妄自專斷。”
“但是生氣也好,討厭我也好,你先出來,彆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不用,”傅言的聲音冷淡,“吸血鬼餓不死,也用不著吃你偷偷下蠱的飯。路星晨,你大可以正大光明把你的血給我,我自己會用。”
“你也不用擔心我躲在房間裡不回現實,傳送的通道在任意地點都可以開啟。”
聽他的語氣,路星晨明白了,傅岩這是不想見他,見他這個一次又一次違背承諾、拋下戀人獨自前行的蠢貨。
一直壓抑著的後悔再也關不住,如同鋪天蓋地的浪潮一般,瞬間淹沒了路星晨。
他的手附在門上,指尖微微顫抖,什麼理由也找不出,隻好乾巴巴地又說了一次:“你出來吧?”
“……站在我門前沒什麼意思,反正你清醒的時候也就幾個小時了,之前相處的時間已經夠了吧?”
路星晨神思恍惚,沒聽出門另一麵的人口中,除了冷漠還有恐懼。
他隻是不死心,正是因為隻剩幾個小時,才格外地思念,更分外後悔,前幾天的時間用來隱瞞和欺騙,而不是好好地告彆。
他平時腦子轉得多塊,到了此時此刻沒有一點用處,最後怎麼找,剖開了心也隻剩一句——
“是我想見你。”
話音一落,門內傳來不明的聲響。
路星晨緩緩貼著門落下,席地坐在門邊,想著就算見不到能離得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又喃喃了一句,帶著痛苦地釋然道:“我想見你。”
不說給誰聽,隻說給那個自以為可以拋去生命、瀟灑離開的自己聽。
“你現在說這些?!”門內的傅言壓抑不住憤怒,“你瞞著事情、策劃蒙騙的時候想過我會恨你嗎?想過隨便抹去我們之間的回憶,我會是什麼感受嗎?!”
“……都想過,”即使很仔細地權衡過利弊,路星晨仍舊做出了選擇:“我不想在你心裡,步上你母親的後塵。”
一個人死了之後還要活著,那隻能靠留在彆人的記憶和情感裡;但如果給活著的人留下的是痛苦和遺憾,那他不如死得不留痕跡。
傅言已經因為謝媛,半死過一次,時間停滯、逃避現實;現在再於他的死亡上無能為力,那會對傅言造成多大的影響?
還有一點他自己的私心……路星晨不希望他的死亡發酵以後,傅言也開始憎恨他,憎恨再一次的無能為力。不過現在看來,因為他自私的舉動,已經提前達到了生出恨意的效果。
他頹喪地靠在門上,隻覺得大錯特錯。
聽路星晨說完,門內連連咳了幾聲,聲音陡然降低。
“你和謝媛說,我離開之後讓她殺死你,是不是真的?”
路星晨道:“是。”
“……你?!你發瘋了?!”
傅言想不通他為什麼這樣決絕,再次怒不可遏。
陷入沉眠之後,路星晨確實還有等待其他吸血鬼提供血、從而蘇醒的機會。謝媛當時還半開玩笑,說給他放到透明的水晶棺材裡,總會有人對他的樣貌一見鐘情,為他的蘇醒前赴後繼。
路星晨卻在認真考慮之後,鄭重請求謝媛在傅言成功失憶後殺死他。
“我已經見過你一個吸血鬼,隻認定你一個,不需要再見其他;況且,就算是你留下來,我也不會選擇以依附的方式活下去。”
也就是說,即使傅言真走上了謝媛原本安排的道路,路星晨也絕對會違背他們的想法。
到那時候,隻會走向徹底決裂、無可挽回。
“……”
“可你現實中還有傅銘宇沒解決。”
“扳倒他的所有證據和證人都齊全了,會有人把一切都辦好,”路星晨陷入回憶,“那天到宴會之上,隻是為了我母親的死亡發泄。”
“傅言,你是比我更適合回去的人。我在現實已經沒有牽掛,而你,還有你的爸爸、哥哥,你的朋友和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