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三月來了,再過三日就是上巳節,莫長易拿著幾張請柬進了聽風書肆。
今日的莫長易穿戴整齊,不像往日一般,不修邊幅,連胡須都修理得體了。
楚停在已經抽芽的老樹下練劍,手腕靈活轉了一圈鐵劍,隨後挽了一個劍花,回頭就看到了坐在台階上吃枇杷的莫長易。
“折花先生怎麼有空來了,昨晚沒熬大夜寫書?”楚停將鐵劍利落地收回劍鞘。
莫長易搖了搖頭,這樣一看,這位中年大叔竟然還是帥的。
他起身正要將手上沾染的汁液擦到衣裳上,似乎是想到什麼,硬生生停住了動作,不好意地看向楚停,“小柳你有手帕嗎?”
楚停疑惑,依莫長易的尿性,他的手現在肯定揩到衣服上了,從來不會用手帕擦手,今日怎麼這麼反常?
從袖口裡抽出一方素白手帕丟給了他,“折花先生看來是很愛惜這身衣服。”
莫長易慢條斯理地擦著蒼白修長的手指,垂眸說道:“這是嫂嫂為我做的衣裳,我自然是不希望弄臟的。”
不是楚停思想齷齪,隻是這莫長易說得太隱晦些了,她挑眉詢問:“嫂嫂做的衣服,所以……”
莫長易立即意識到了不妥,連忙解釋,“兄長雲遊回來了,我已經五六年沒見他了,隻有他寫信給我,我卻因為他一再換地方未曾與他聯係過。”
“兄長?”
是了,楚停還不知道莫長易有個老哥。
“準確來說,我二人是雙胞胎,隻是雙胞胎被視為不祥,我自幼身體不好,爹娘便留下了我,把兄長送到彆莊養著。”
“兄長和嫂嫂都是我無比敬重的人,嫂嫂是鬼穀子後人,與兄長簡直就是絕配。”
莫長易是個cp粉。
“誒,我虧欠他良多。”
楚停心生愧疚,自己剛才實在是太無禮了。
“抱歉。”
莫長易擺手,無所謂道:“這有什麼好抱歉的,這又不是你的錯,錯的是說出雙胞胎是不祥的人。”
一向語言犀利愛懟人的折花先生如今變得像隻乖巧的小綿羊,他的兄長到底有何魅力呢?
隻見莫長易從衣襟裡拿出幾張請柬,走到楚停麵前,“三日後的上巳節,兄長要在臨水旁宴請文人墨客,我認得人也就你們幾個。”
“唉……兄長為何要為難我呢。”
莫長易歎了聲氣,看來是真的很社恐了。
坐在樹杈上的少年輕巧地跳了下來,“什麼是上巳節?”
莫長易解釋道:“這一日是始祖誕生的日子,要到水邊祭祀的,洗濯去垢,破除不祥。”
洛潮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楚停伸手接過了請柬,“一定去。”
莫長易走後,楚停看向了洛潮生,“百裡空呢?”
洛潮生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巴,俊郎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他……”
不過,他還是出賣了百裡喵喵,“他去找雲時月了。”
楚停拿出一張請柬遞給洛潮生,“這個你讓阿沁姐給時月。”
洛潮生點頭答是。
聽風書肆每日都是客滿,沒辦法,免費看書還有位置可以坐,茶水也不貴。
楚停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剛要繼續練劍,就聽見外頭傳來了吵鬨聲。
“竟然有人來聽風踢館了!”
“這也太剛了吧,誰不知道這聽風書肆近日來正炙手可熱,竟然有人拿著書當街燒了?”
“這位可是廬山書院最負盛名的老先生顧思朽,他的文章鞭辟入裡,他的風骨更是不知被多少文人追捧……”
楚停在一片嘩然中走到了書肆門口,便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站得筆直,他身邊的火盆裡放滿了聽風書肆最近大火的書刊。
隨即他身邊的年輕人點燃火折子,丟了進去。
這是……在做什麼,挑釁她麼?
“快看聽風的鐵麵書生來了!”
楚停如芝蘭玉樹般站在門口,眼神淡漠地看著燒起了大火的鐵盆,血紅的火焰愈演愈烈,灼熱了楚停的麵具,火光映照進她的眸子,卻無法融化她冰山般寒冷的眼神。
“先生是何人,何故燒書。”她忍住怒氣,好聲好氣地詢問道。
老者冷哼一聲,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須,“藏頭露尾之鼠輩,豈敢在老夫麵前叫喚!”
洛潮生仔細一看,站在老者另一側的正是考上廬山書院的王消愁,他狗仗人勢道:“夫子說得對,這種德行敗壞的鼠輩就該被萬人唾棄!”
有人交頭接耳道:“聽聞廬山書院有不少學子看了聽風的書,感歎這世間為何不是人人平等呢,要知道說這話可是要殺頭的!”
“可書裡從未提到過這句話啊,這顧思朽不是……沒事找事麼?”
“是啊,他說這些書教壞了啟天的學子,聽風書肆簡直是誤人子弟,罪大惡極、罪惡昭彰呢,前幾日還專門在書院裡懲罰一群看了書的學子。”
楚停被罵鼠輩也沒露出憤怒的表情,反而笑問:“那這位老先生,不知晚輩是犯了什麼罪惡滔天的大罪,值得您親自上門燒書呢?”
“嗬,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禮!胡不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