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郎的糟糠之妻44 莫問前程(1 / 2)

邊防戰事吃緊,援兵最快明日早晨才能到達,可明陽城已經彈儘糧絕。

敵方趁著援軍未到,準備連夜打下明陽城,絕不能讓到嘴的鴨子就這樣跑了。

全城百姓的生死便由這場守城之戰的勝負而決定,他們也不確定,是否能等到晨光升起時。原先八千人的軍隊經過數天的戰鬥,直線銳減到隻剩兩千人,敵軍也沒能從他們的手上討到過一丁點甜頭。

洛潮生半蹲在城牆前,漆黑的夜裡,大地都在顫抖,烏壓壓的軍隊兵臨城下。

這一夜,死了的人無人抬走,活著的人替上他的崗位,槍聲響徹九霄雲外。到處都是被炸開的沙土、有人來不及為死去的戰友悲傷,衝鋒在前線,他們相信黎明終會到來。

洛潮生匍匐到一具屍體旁,顫抖著手為他合上了雙眼,“黨會記住你們的。”

天色快要破曉,僅僅兩千人竟死守了一夜,可援軍卻遲遲不見影子。

戰火停歇,洛潮生靠著千瘡百孔的沙袋,左手被一顆子彈洞穿。

黑貓趴在他的身旁,身下淌出殷紅的血泊,氣息微弱,一人一貓看著滿是硝煙的城市。

少女奔跑到一具屍體旁,抱著年輕戰士冰冷的身體,隻是流淚,連哭聲都壓抑著不發,隨後撿起他的武器站到了一支隊伍中。

有頭發花白的老者步履蹣跚地奔走在傷者之間,為他們處理傷口。

“我活不了,藥……彆浪費在我身上。”青年戰士雙腿都被炸斷了,他靠在沙袋上奄奄一息,。

“我們能等到他們嗎?”有人麵露絕望,跪坐在破碎的房屋前,懷裡抱著女孩隻剩下了一半身體,腸子流了滿地。

最後所有人集結在一起,他們繼承了死者的意誌,無人退縮。

“寧做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百裡空,天亮了。”洛潮生抬頭看向逐漸明亮的天空,懷裡抱著黑貓,勉強起身走到城牆上,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城牆。

硝煙四起的城市飄起了大雪,冰冷的空氣充斥著肅殺的氣息,城外長坡逐漸被被茫茫白雪覆蓋。

雪原之下屍骨堆積如山,沾著血液的手從雪層裡伸出,殷紅的血液與白雪相融,雪是紅色的雪。

“嗯,天快亮了。”百裡空聲音虛弱,原本純白如雪的爪子如今已滿是鮮血,看來命不久矣了。

洛潮生手指動了動,左臂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片,“可惜,我等不到她了。”聲音頓了頓,

“等不到她了……”

“再等等,我們……再等等她……”百裡空柔順的絨毛上掛著不少冰碴子,他胡須動了動,吃力地抬起爪子,輕輕地拍了洛潮生冰冷的大手。

青年笑了笑,顫著手從胸口拿出了那顆糖塊,剛要撕開油紙便被百裡空阻止了,“不是說,等她來再吃麼”

洛潮生摸了摸百裡空的爪子,語氣遺憾,“等不到了,現在吃了總比死了被人搜刮走好。”

“放你他娘的狗屁,不許吃!”百裡空怎會聽不出這小子已心存死誌了。

隻是百裡空動不了身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青年將糖塊丟進嘴裡,也沒力氣去注意他背到身後的右手緊握著。

隨後洛潮生咳嗽了幾聲,溫熱的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流進了單薄衣襟裡。

彈夾裡已經沒有子彈了,看向準備發起第二次進攻的敵軍,拔出腰間許久不用的扶搖劍。

發狠地將長劍刺入了雪層下的泥地裡,左手抱著百裡空,右手單手按在劍上,支撐著身體,緩緩站起,看向城外,聲音沙啞卻洪亮。

“百裡空,我們要替這片土地守住這最後一道防線。”隨後頓了頓,語氣輕柔,“還有,謝謝你的糖。”

“哼,要是有下輩子,咱倆還做兄弟,怎麼樣?”百裡空不再如往常一般和他鬥嘴。

“不要,我怕變蠢。”洛潮生笑著走下城牆。

敵方也已經彈儘糧絕,接下來就是賭上性命的生死拚搏。

黑貓的尾巴無精打采地耷拉在他的胳膊上,一雙碧綠的眸子裡蓄滿了淚光,他費力地甩了甩落滿了雪花的尾巴,聲音斷斷續續,“你這輩子得先活著,是吧。”

黎明時的第一縷曙光破雲而出,落在青年染血的臉上,他一側臉被昏暗籠罩,另一側臉被光明覆蓋,長發淩亂散開在空中,扯著唇角吃力地笑了,如同潑墨山水畫般狂狷。

他是高山之上的淩霜傲雪!

“明陽城守將洛潮生,不會投降,隻有戰死!”

洛潮生提起雪中長劍,雪花隨著劍動而甩出一條晶瑩的白痕,隨後又洋洋灑灑地落回了雪地之中,腳下的雪已被戰士的熱血染紅!

“百裡空,要記得回家!”青年將軍撕開一塊破布,將黑貓包起掛在胸口。

百裡空抬起頭,他恍惚間看到了那日在天詔碎了糖畫的小屁孩,氣得追了他八條街。

“回家……哪裡是我的家?”

洛潮生執劍指向破敗城門外,策馬而來的鐵騎軍,他杏眸裡神色堅毅,乾裂的薄唇抿了抿,“那是我的歸宿,是你的……歸途。”

“好……”百裡空喃喃回答,他眼前的雪似乎不是雪,是埋藏在雪下的無數屍骨亡魂,碧綠的眸子裡神色悲愴,。

這座城,認識的人或是不認識的人,都在為他們的信仰奔赴戰場。朝代的更迭、王朝的覆滅、外敵的侵犯不斷。戰爭塑造了這個民族的骨血,又由他們的屍骨堆積起雄偉的萬裡長城,守衛著一方水土。

沒有人不懼生死,但除了生死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是一顆無比熱忱的心、是對這片土地深沉的熱愛、是這個民族的傳統傲骨、是刻在骨子裡對和平的渴望。

雪原上似乎亮起了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那會是他回家的路嗎?

百裡空骨血早已融入這個時代,離開會不舍,留下會遺憾,這是他在這裡最好的結局罷……

女將軍一身肅殺之氣,在漫天大雪中縱馬奔襲,她手持韁繩拉住駿馬減速,身體朝馬背一側傾斜。

修長有力的手臂往下一揮,從雪地裡撈出了被血液染紅的旗幟,隨後握住旗杆用力一揮,將它招展在淩冽的寒風中。

血色旗幟在狂風中飄揚,她的眸子因長時間沒有休息而赤紅一片,臉上和發絲上還掛著透明的冰碴子,嗓音響亮地大喝一聲,“願英魂永駐!殺!”

狂風吞噬了她嘹亮的吼聲,將她淩亂在臉頰兩側的墨發吹起,秀麗堅毅的臉上血痕遍布,身後數萬將士隨著她手中張揚的旗幟縱馬而來,鐵蹄踏碎冰雪,陣勢磅礴令敵軍肝膽俱碎!

“殺!”聲音在高中洪亮回旋,將士們舉起武器,士氣大漲。

楚停一手握著旗幟甩到了背後,一手握著還在滴血的長刀,策馬朝敵軍殺去。

敵軍中間圍著的青年已是強弩之末,似乎已經支撐到了極限,他雙眼因殺戮赤紅,身上沒有一處好肉,手裡的扶搖劍刃上血滴連成線,滑落雪中,與一地熱血融在一處。

“百裡空,你看……她來帶我們回家了……”洛潮生墨發披陳肩上,他視線開始模糊,即使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卻也知道,那是她。

阿姐,你若是再晚些,這城……潮生就護不住了。

他垂下血紅眸子,精疲力竭地單膝跪在猩紅的雪地裡,扶搖劍鏹地插入雪層之中,握著劍,看向包在胸口的黑貓,“臭貓…怎麼不說話…以往你不是…話最多嗎?”

胸口的黑貓早已失去了生息,屍體冰冷僵硬,垂著毛茸茸的腦袋,眼睛緊閉著,爪子軟趴趴地垂在外麵。

回應他的隻有灌入口中的寒風和帶著硝煙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