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婉公主道:“那小燕子剛進宮的時候,溫惠皇貴太妃隻道她便是真格格,看著她母喪裡頭這麼穿紅掛綠的各處亂轉,實在不像話,卻又不好直說。打發了宮女,送了素色衣服,隻說‘看格格遠道而來,也不曾帶了多少衣裳,恐怕不夠穿,特意著人做的’。那小燕子隻看了一眼,便說不好看,都給扔了。送衣裳的宮女看她這麼打溫惠皇貴太妃的臉麵,勸了幾句,誰知那小燕子越發起了性子,竟把那兩個宮女打得頭破血流。五阿哥倒是去了一趟壽康宮,說是給溫惠皇貴太妃賠不是。誰知話裡話外的,總說溫惠皇貴太妃若是不原諒那小燕子,便不善良不仁慈不美好不高貴了,倒把溫惠皇貴太妃氣了個倒仰。不止溫惠皇貴太妃,寧壽宮的裕貴妃、謙妃,還有純貴妃、愉妃、舒妃、婉嬪、慶嬪、穎嬪、忻嬪,後宮裡的主位,除了令妃,再沒有漱芳齋沒衝撞過的。在宮裡頭胡鬨還罷了,竟還把醜聞傳到宮外去了!”
雍正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和婉公主道:“皇阿瑪準了那小燕子自由出宮,那小燕子、夏紫薇,還有五阿哥、福爾康們,隔三差五的往外跑。在市井間說話,也沒個忌諱,宮闈之事,也信口亂說。那些有的沒的,被當作新聞,添枝加葉的,四處傳揚。最可恨的,那夏紫薇初到北京城,在民間的大雜院住了一陣子,後來又住到福倫家住了些時日。那大雜院裡的百姓,和福倫家的奴才們,都知道那夏紫薇母喪不久的底細。如今她成了格格,這格格母親過世不戴孝,披紅掛綠的招搖過市,世人都當個笑話傳說。傳來傳去的,傳成了皇家的公主們都是不給母親戴孝的……”
“豈有此理!”雍正大喝一聲,倒把和婉公主嚇了一哆嗦,“既然流言都傳成了這個樣子,那些王公大臣們都做什麼去了!”
和婉公主道:“王公大臣們受國恩,食俸祿,哪有聽之任之的道理?那小燕子剛入宮的時候,皇阿瑪要帶她去祭天,禮部滿漢尚書帶著本部官員攔駕進諫,皇阿瑪不但不聽,反倒把勸諫的大臣們降了職,罰了俸。那以後小燕子一夥宮裡宮外,惹事生非,犯了多少殺頭的罪,各部院官員和禦史們參劾的奏章從來就沒斷過,幾位叔祖也都勸過了。皇阿瑪一概聽不進去,動輒用‘天真’、‘無心’之類的話開脫,五阿哥一夥又拿‘善良’、‘仁慈’、‘美好’、‘高貴’一類的話擠兌人。因為袒護他們,皇阿瑪連母後娘家的承恩爵位都革了。”
雍正納罕道:“這又是怎麼個緣故?”
和婉公主道:“上個月那小燕子一夥又出宮閒逛,走在大街上,就議論起宮闈私事來,說了許多對母後不恭的話。偏巧遇見了承恩侯那蘇肯的兩個兒子,聽見說他們的姑姑,當時就惱了,爭執起來。皇阿瑪不但不治五阿哥和那小燕子的不孝之罪,反說那蘇肯的兒子‘不敬’,革了承恩侯的爵位,那家兩兄弟發往烏裡雅蘇台效力。”
雍正沉吟片刻,方問道:“這些事情,皇太後知道麼?又是怎麼說的?”
和婉公主道:“那小燕子進宮的時候,皇太後已經在去五台山的路上了。後來這些事情,想必也有人報與皇太後了。卻不曾聽見皇太後說過什麼。”
雍正道:“那皇太後平日待皇後和令妃如何?”
和婉公主道:“麵兒上看,皇太後待母後更和氣些,不過依臣孫女愚見,皇太後其實更偏愛令妃。”
雍正問道:“這又何以見得?”
和婉公主道:“如今宮裡宮外的,都知道皇阿瑪屬意五阿哥。皇太後也一樣的寵愛五阿哥,人前人後的,常說五阿哥文武雙全。眾人眼見兩宮這般如此,都說若真的廢嫡立庶,日後母後與十二弟何以存身?十二弟好歹也是皇阿瑪的親兒子,皇太後的親孫子,若真有情義,怎能不為母後和十二弟的將來打算一二?當初十三弟薨了,母後大病一場,不能管理宮闈事務,皇阿瑪就借著這個由頭讓令妃主理後宮。妃嬪之中,明明是純貴妃母妃居首;便是妃位上,也有愉妃、舒妃兩位母妃位次在前,哪裡輪到令妃主理後宮了?母後病愈之後,卻依舊是令妃管理後宮,這分明不合規矩,皇太後又何曾說過一句?這兩年裡,任憑令妃架空皇後,皇太後從來不曾製止過!至於令妃,祖宗家法不容的事情,她前後做了多少?一個皇妃,與阿哥交結,延禧宮和景陽宮來來往往的,全不避諱。那福倫的兩個兒子,也時常在延禧宮和景陽宮進進出出,把皇宮大內當成了自家的後院!兩個包衣奴才,居然在宮裡稱起爺來,什麼‘福大爺’‘福二爺’的。這麼不像話的事情,也不見太後說過一回!更有甚者,那福爾康看上了養在宮裡的蒙古郡主晴兒,於是散布流言,說兩人有那麼一段‘雪夜談詩’。一個姑娘家,出了這傳言,不論真假,都會壞了名聲。皇太後平日裡待晴兒如同親孫女一般,有這事情,也不說想法子壓下去,反倒真要把晴兒指婚給那福爾康了……”
雍正道:“不是已經把那夏紫薇指婚給福爾康了麼?”
和婉公主道:“皇太後原有指婚的意思,身邊的人雖都看出來了,到底沒發過懿旨。起初流言出來的時候,那起子小人說的就已經很難聽了,什麼‘堂堂的郡主居然跟個包衣奴才私相授受’之類。指婚的旨意一出來,說的就更不堪入耳了。隻怕這姑娘的婚事要費些周折了。”
雍正歎道:“那弘曆小時候,倒也聰明伶俐,誰知如今竟這般昏庸!說起來,竟是朕錯了!”
和婉公主見雍正麵色不豫,趕忙勸解一番,祖孫兩個,直說了數日,方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