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天啟九年大……(2 / 2)

“西域也進貢茶?”我端起喝了一口,不同於普通茶葉的初澀後甘,這茶葉竟是甜滋滋的,好似花茶糖水一般。香甜得讓我忍不住又喝了幾口,直至茶水見杯底。

“西域並非全是蠻荒之地,這貢茶當是他們特產。兄長喜歡麼?”

“還行,甜而不膩,若二公子你不說,我定不知這是茶葉,”我放下杯盞,朝他微微一笑,“隻是二公子又如何得知?”

“我最近剛好在看一本西域行的閒書。味道和其中描述的八九不離十,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他扭過頭去端起茶壺,像嫻熟的侍官一樣俯下身為我沏茶。新沏的茶水還冒著熱氣,仿佛炊煙,空氣中好似也充斥著鮮花的芬芳。

“叮鈴鈴……”銀鈴隨著主人的動作再次發出聲響,催我收回飄散的思緒。

“二公子,多謝你。這些好多都是我未曾聽聞過的。”

“閒書而已,兄長想知道什麼,我便答什麼。”他垂著眸,額間碎發並無,可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我收回目光,細細品著茗茶,詩意上頭,脫口而出。

說罷我便聽見一聲輕笑,驚詫地扭頭,捕捉到了二公子臉上難得的笑意。

二公子笑的時候,倒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終是稚氣未脫,怎麼平時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板著臉呢?

我盯著看他發愣了一會,自覺失禮,趕忙轉過頭去,忽的又感覺到他靠近我,道:

“不敢當。”

原來是他向我回以一禮。

“某從未見哪家兄弟如此相敬。”不知什麼時候,旁的位置有位公子坐下。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們二人,轉著手中的酒杯,另一手撐著頭,歪頭對我們道。

見我們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他才正色向我們施禮:“見過蔚公的二位公子,家父姓淩,還在皇上那,先讓在下來仰慕下二位公子風采。某乃清平侯之子淩安,請代我父親向令尊問候。”

說罷他又恢複一副倜儻不羈的模樣。

“我字承意,是父親取的,取得早,二位莫見怪才是。”

“淩公子,幸識得你。家父那邊會幫你帶到的。在下蔚清遲,還未取字,家弟也是。”

淩公子嗯了一聲沒再關注我們。這未免有些傲慢了……

“兄長,快坐滿了。”

二公子為自己沏上一杯新茶。

“是呢,那陛下應當也快了吧。”

好似要驗證什麼似的,大門忽然傳來一聲略尖銳的男腔女調:“陛下到——”

我趕忙拉著二公子起身,隨眾人行跪禮。

皇帝喚眾臣起身,左右皆沒了剛才那個歡愉的氣氛,個個表麵上正襟危坐。但若看得仔細,其實不然。比如剛才那位淩公子,依舊懶懶散散,隻是單純坐的端正了些。

一位身形略顯得單薄的中年人緩緩走了進來,身著紫色朝服,不像其他臣子那樣,他沒有過多修飾。頓時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聽見下麵有不少人竊竊私語,對他指指點點。特彆是對麵,我猜那位聲音最大的應該就是禦史大夫江大人了。但他仿佛置若罔聞,眼神淡淡,波瀾不驚,一步一步走向皇帝,沒有像我們那樣行跪禮,而是拱手一禮。皇帝略有些高興的聲音傳來:

“譚愛卿,入座罷。”

這位便是譚相。我今日真是見著了。

等他安置好,皇帝才起身對我們說:

“眾愛卿不必拘束,開宴吧。朕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立馬有臣子附和著,端起酒杯回應。

那位譚相穩坐於前,我注意到他喝的也是貢茶。

“譚駙馬,你來得比陛下晚,陛下且自罰一杯,你不得自罰三杯?”坐在他旁邊的江大人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對麵的人都聽得到。

“江大人,陛下何其尊貴,怎能將臣子與陛下相提並論?”譚相喝了口茶,語氣如他的氣質般平淡,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尖銳,“某若喝了,便是逾矩;若是不喝,便是不敬。那江大人說說,某該如何是好呢?”

“哼!譚駙馬真是巧舌。陛下不嫌與眾臣親和,心胸廣闊,吾輩才得以有幸輔佐。陛下如此尊貴都願意向吾等自罰,有此氣度,如今讓譚駙馬你陪酒一杯,居然還能歪斜禮義。再且,駙馬你來得比陛下還晚,又怎談君臣之禮?”江大人冷哼一聲,反唇相譏。

“二位愛卿平日裡親近,如今眾人在此,又逢佳節,便不要再吵了。”皇帝趁二人說話的空檔,連忙製止。

“哈!”我聽見旁邊淩公子悄悄地笑出了聲。他身側的清平侯也不訓斥他,一副好戲沒看成的遺憾樣。

這對父子真當有趣。

宴會開始,麵容姣好的宮娥們端著各式各樣精美的菜肴,踏著嬌美的碎步從左右小門魚貫而入,將菜品步於桌上,金銀作碗,白玉作筷,青銅作鼎,好酒佳釀,珍饈美饌,走畜飛禽,應有儘有,我與二公子的桌上就足足擺了十六品。對麵三公伯爵應當也是十六品,底下三兩家一桌,皆是十三品菜式。我還注意到皆是五人或四人一桌,總會空出那麼一兩個位置。

宴到中旬,八佾舞於庭,舞女們各個容貌出眾,身姿妙曼,冬日裡穿著輕盈紗裙,舞動的衣袖飄飄欲仙,在宴會上儘展風采。為首的身材高挑,戴著麵紗,看不清容顏,但能清晰看出那雙含情脈脈的雙眼,她一抬眸,四座的目光皆被她吸引了去。宮樂奏畢,領舞的女子取下麵紗,傾國傾城的容顏隨麵紗滑下露出來,皇帝龍顏大悅,當場冊封了這位舞女。隨後又挑了兩位花容月貌的舞女,封賞給了幾位王爵。

我想起之前那位舞動京城的織女姑娘。不知她是否已嫁為人婦了呢?

有了樂舞助興,眾臣也逐漸放開,舉酒相互奉承,歡聲笑語一片。不久就有人喝得麵紅耳赤,三兩結隊出去吹風醒酒。

我與二公子隻喝茶,默默吃著眼前的菜,時不時交談一二,我一直不善於應付這些,難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忽的我聽見有人提到我父親的名字,我循聲看去,正好與陛下的目光相撞。我頓感不妙,急忙停下手中動作,用絲巾蘸水擦了擦嘴,又用茶漱了漱口。果不其然,陛下溫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倒是疏忽了景行的二位公子,似是從未見過。”

“確實是第一次見,從前蔚公都是一個人來。如今蔚公在外,總算是見著一次他的寶貝兒子了。”另一道聲音附和著嘖嘖稱讚。

“二位公子,上前讓陛下好好看看你們。”皇帝身邊的太監朝下使了個眼色,先前那個宮人輕聲在我們耳旁說。

我與二公子向前,正要行禮,陛下起身伸手扶住我們二人:“景行一向為國鞠躬儘瘁,同你們勞苦功高的祖父一樣,如今又甘願到東北二國那等蠻荒之地去受苦,你們是老國公後人,朕當善待你們才是。”

“陛下,禮不可廢。”二公子看我一眼,我心中明白,與他重新向陛下行禮。

“有如此禮儀,景行真當生了兩個好兒子!”陛下哈哈大笑,賜了我們二人幾片金葉子。

“你們誰是長子清遲?”

“陛下,臣是。”我踏前一步,“這是臣弟清榮。”

“好好好!朕今日見了你們兄弟二人,打心底地喜歡,允你們二人到宮裡與朕的皇子們學習,也算報答景行辛勞。你們可願意?”

我與二公子行謝禮:“謝皇上恩典,清榮與我承蒙您厚愛,然南國規定每家隻允許一人進宮伴讀,饒是父親有功勞,這也不合禮法。”

陛下扶須笑起來,饒有興趣地對我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臣弟清榮比臣在學業上更有成就,一直敬仰陛下,將來想為陛下,為百姓做事,如臣的父親一樣,所以臣自願放棄入宮的機會,臣也相信他不會讓臣失望。對吧?清榮。”

我轉頭看向二公子,他許是聽了我的話,瞳孔微張,似是驚訝。他頓時明白我的用意,有些無奈。隨後,他向前一步:“臣必不辱使命。”

皇上滿意地看著他,小聲問他:“不辱誰的使命?”

“兄長的。”二公子不假思索。

皇帝大笑,賞賜了我們二人一堆金葉子。

我與二公子告辭,剛離開幾步,我便聽見皇帝問左右:“諸位覺得這蔚二公子如何啊?”

眾人正不知怎麼接,皇帝笑著自問自答:“這孩子瞧著與他兄長恭敬不逾,實著是粘他兄長的很呐。”

我對陛下的說法不可置否,隻是二公子並不同彆家的弟弟,兄友弟恭不假,二公子卻是一點也不粘我。

我倒不像是個兄長了。

我不由失笑,二公子輕輕拉過我的手,對我道:“兄長。”

我抬眸看他,見他眼底有幾分笑意,我被他感染,心情也跳躍起來。

“清榮?”我笑著應他。

“嗯。”他有些慌張地收起笑容,拉著我的手緊了又緊。

最後我們可謂滿載而歸。主母也沒提要收繳我那些不義之財的事,隻叫我好好保管禦賜之物,莫要掉了。

陛下的旨意也下到國公府,二公子過了年便要走。同一屋簷下,我們二人從前本無什麼交集,最近好不容易關係親密了些,他這一走,怕是很難再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