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八年七月初七
今日主母難得同意二公子與我一道出府,大小姐鬨著要一同去。她小我兩歲,雖是府中庶出,但性格比我討喜多了,府中子嗣稀薄,也就頗得主母喜愛。主母一口應下,囑咐我與二公子照顧好妹妹。
我們領著一眾家丁出了府。二公子一路上沉默寡言,被他牽著的大小姐四處張望,嘰嘰喳喳地同侍女說話,好像很興奮。也是,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出府。
我跟在他們後麵,也沒說話。我雖有機會出府,但從未在晚上出來過。我走在燈火通明,一片繁華的上都城,四周嘈雜,熱鬨非凡,人聲喧鬨,叫賣聲此起彼伏,穿過大街小巷,隨風遠去。酒店酒香四溢,散在人群中間。微風又卷起酒氣,吹動萬戶掛著的一盞一盞燈籠,燈芯晃動,遠山上的燈光明明暗暗,此處依舊恍若白日。
竟繁榮得有些荒唐。
我思索著,忽然腳下一滑,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倒下去,卻被一隻手穩穩拉住。我一抬頭就撞上二公子背著光的臉,我不得不細細打量他的樣貌。我才發現他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才是少年,卻初顯過人的容貌,他的五官精致,眉心皺起,一雙眼定定地看我,比起我隨了母親微翹起的眼角,他的則沒有什麼弧度,直視人會讓人感到有些害怕。年紀小小眼神就沒了童真,我忽然想到兩個字,早熟。但又自嘲地搖了搖頭,高門之子,有幾個不早熟呢?我已是如此,比我小兩個月的二公子又何嘗不是呢?他將我的手放開,又去牽起大小姐的手,走到了我身邊。
“方才謝過二公子。”我輕聲道謝,忽然意識到這是人聲鼎沸的街道,怕他聽不到,我欲再次道謝。
“兄長。”我正準備開口,他打斷了我,又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又歎了口氣道:“我有名字。”
“清榮?”我脫口而出,卻見他腳步頓了頓,但他神色依然平靜,沒再與我說話。我們一路沉默,越發顯得大小姐吵鬨,她見我們一言不發,湊過來問二公子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二公子偶爾回個不知,或者乾脆不理她。我有些看不下去,便想帶她去買個糖人。我剛拉住她,她就一把甩開我的手,躲到二公子身後,嘴裡還嘟嚷:“你怎麼能牽我!”二公子皺眉,將她推給侍女,也沒訓斥什麼,隻是拉著我的手走開。
我們加快腳步,家丁想跟上來的,都被二公子揮退。他們沒辦法,隻好也加快腳步,離我們一段距離。
我不知道他要拉著我去哪裡,他腳步輕快,步履平穩,我們走了片刻,他忽然拉著我停在擺著琳琅滿目的小飾品攤子旁邊。我們前麵是對情人,他們親密地拉著手,女子靠在對方肩上時不時對他笑笑。旁人或投來羨慕的眼光,帶著祝福,又或投來鄙視的眼神,認為是敗俗傷風。二公子拉我走到他們旁邊,他們剛付了錢離開,我看見那位女子的發髻上多了根木簪。
“兄長喜歡那個?”二公子許是見我盯了好一會,詢問到。
我搖了搖頭,隨手拿起一隻拇指大小的兔子木雕把玩。店主忙向我說:“小公子,還有好些小玩意,您喜歡這隻兔子?”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忽然扭頭看向二公子,我才發覺他一直在盯著我。他也轉過頭,收回了視線,對店主說:“我阿兄手裡那個,還有這個貓的…嗯,這隻也可以,我都要了。”
付過錢,他把兩隻貓一隻兔的木雕小心翼翼放進我手裡,然後去買了串糖葫蘆給大小姐。等回來時,他手上又多了根玉簪,沒有繁瑣的雕刻,除了有些彎曲的弧度,整根簪子十分樸素。他將簪子給我,我無理推辭,隻接過細看,發覺簪上有一細細雕刻的字:遲。
“二公子是給我的?”
二公子嗯了一聲,沒說彆的話。
我當時以為是二公子親友都有的,沒想到除了他自己還有一根刻了“榮”的,便是我這根了。
我取下綁在腰上的細繩,簡單用頭發紮了個結,將玉簪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