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逝都似乎變得緩慢,沈念打開手機看時,發現隻過去了五分鐘。
好友給他發了很多條信息,開始還是文字,後麵就變成了語音,聽上去都快要哭了。
沈念想要微笑,可臉頰生疼,他隻能費勁地敲了幾個字過去:【我還好。】
發完,他便重又關了手機,思維遲緩,連方才震耳欲聾的心跳都仿佛安定下來,變得平穩,視線有些模糊了。
……還要多久?
沈念不知道,他隻是本能地想蜷縮起來,可當道路儘頭一道光打過來時,混沌的大腦還是提醒他危險。
道路中間是危險的。
這是媽媽說的。
……媽媽。
於是,哪怕已經很冷、很累了,他還是掙紮著起來,想要挪到路邊花壇邊去。
萬幸,雪雖然厚,但路不算很滑,沈念起身時歪了一下,卻還是一點點挪到了路沿。
……他好像,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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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暖氣打得很足,可氣氛卻沉得像是要擰出水來,司機不動聲色擦了下額角的汗。
電話開著免提被扔在一旁,對麵的人仍喋喋不休,翻來覆去無非是什麼“血緣難斷”之類的話,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有些出汗了。
說實話,作為最常接觸到晏總的人之一,他真的很佩服電話對麵那位的勇氣。
就算是親爹……準確來說,也隻能是親爹,才敢這麼跳了吧?
司機苦中作樂地想著。
雪天路滑,他開得很慢,也因此,在轉了方向的第一時間,他便注意到,這大雪天,路邊居然站著個人。
第一反應,便是晏總的父親還不死心,讓人來找麻煩了。
但隨後,車燈打過去,照亮了那張漂亮而失血色的臉,很明顯已經到了極限。
零下的雪夜,卻穿得那麼薄……會出事的。
司機不由自主想起家中那個差不多大的頑劣兒子,動了惻隱之心。
可他畢竟還在工作,而老板居然還任由電話對麵那人滔滔不絕,不知現在心情如何……
他甚至沒敢回頭看一眼,也沒忍心繼續看那少年,隻在心裡默默對那人說了聲抱歉,同時祈禱著這孩子能再撐一會兒。
等他送了晏總,就立刻回來看一眼。
轎車緩緩開過去,被雪地和路燈映得明亮,眼見著便要決絕而去,可下一秒——
“好可憐。”
低得幾不可聞,卻讓司機悚然一驚,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得滴一聲,電話被掐斷,車內一片死寂。
鬢角的冷汗終於落下來,司機連呼吸都放輕了。
“停車。”
他聽到晏止行的聲音,帶著冷意,打斷紛雜思緒。
司機緩緩踩下刹車。
車後,昏黑、沉寂。
男人的臉隱在明暗交界處,那雙鋒利的眼微微垂著,像是漫不經心,卻又準確無比地落在車外花壇邊,落在沈念微微顫抖的單薄肩膀上。
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卻又轉瞬便放開,司機很有眼力見,停好車的瞬間直接閃身下去,幫著撐開一把黑傘。
雪花紛揚,晏止行接過傘,朝著那蜷成一團的人走過去。
沈念隻覺思緒飄飄忽忽,眼前昏暗光亮都仿佛生出刺來,紮得眼睛生疼。
他恍惚中憶起,自己是在等人,可等的那人是誰,他已經記不清了。
……冷,好冷。
這個字鋪天蓋地占領大腦,讓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嗚咽著將自己蜷得更緊。
直到他隱約感知到,似有一道熱源接近了自己。
沈念近乎是本能地仰起臉。
傘簷投下一道陰影,不多不少正好將沈念完全籠罩,唯有翹著的發絲還掙紮著像是要探向光亮。
晏止行低頭,目光帶著探究。
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他不得不懷疑,這是他那好“父親”設下的套。
可對視上的瞬間,晏止行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晃了神。
眼前人的姿態順服又柔軟,微微揚起的脖頸纖細到仿佛能被輕易掌控折斷,漂亮的臉完全失了血色,可眼尾那顆痣卻盈盈得勾人。
脆弱、可憐、易於掌控。
他撐著傘,俯視著沈念,目光從眼尾滑落到鼻尖,最終卻停在顫抖如蝶翼的眼睫上。
雪夜,會出現蝴蝶嗎?
……
晏止行近乎是漠然地想著,就算是那所謂父親送來的,又如何?
傘簷微傾,將那最後一絲光線也吞噬,沈念似有所覺,微微瑟縮著,可旋即,模糊的視線中,有一隻溫熱的手向他伸來。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掙紮著想張大那雙迷蒙的眼,可最後還是寒冷占據了上風,他顫抖著,拚儘全力抬起身子。
……終於,握住了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