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另一人的體溫傳過來,沈念怔怔望著近在咫尺的人,聽到對方嗓音中含著輕笑,帶著啞意,告訴他說:“沒關係,念念,我不在意。”
“……什麼?”
“我說,我不在意。”
晏止行眼底都盛著溫柔的笑意,指腹輕輕撫過沈念臉龐,又托起他下巴,要他抬頭,要他與自己對視。
“念念,乖念念,”他聲音也是柔和的,無端讓人聯想起故事裡在月色下誘騙人魚時的王子。
“你騙我的、瞞我的,我都不在意。”
沈念終於要受不了了。
從來沒有人是這樣的。
……為什麼,會這樣?
他困惑又茫然,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這樣對過他。
他能支付得起的、對他來講最珍貴的東西,也被晏止行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
晏止行……究竟想要什麼?
沈念看不透,他隻是本能地瑟縮著身體,像是察覺到危險的獵物,可最終還是被獵食者所蒙騙,顫著聲音問:“為什麼?”
“為什麼?”
晏止行伸手輕輕勾起他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
沈念又一次撞入了那雙幽深的眼眸,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自己,正溺斃於此。
“因為,你正注視著我。”
——也隻注視著我。
沈念顫抖起來,他像是受不了了一樣,伸手握住晏止行手腕,他無法理解這個結果,整個人困惑又無助,渾身都在微微發抖,而晏止行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
這三個字仿佛有什麼魔力,沈念奇異地安靜下來了,他仰頭靜靜望著晏止行,終於痛苦地做出承諾:“我會……努力的。”
努力想明白晏止行想要的,並努力將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都給予晏止行。
這已經是沈念能想象出來的,最公平的方式了。
晏止行垂眼望他,眸光奇異,動作也溫柔,撫摸他頭發時,動作就像是在撫摸一隻終於對人類攤開肚皮的小貓。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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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水帶走所有疲憊,耳邊水流聲不絕,這讓他感到安心與舒適。
沈念站在水霧彌漫的浴室中,抬眼望著鏡中眼尾還帶著殘紅的自己。
他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這樣注視自己,還是剛住進晏家的那一天。
不過半個多月時間……太快了。
水汽在鏡麵凝結成珠,到達某個節點時,終於承受不住般落下來,鏡中人的臉頰便像是流下兩行清淚。
但表情卻並非是痛苦。
沈念怔怔伸手,指腹輕輕擦過眼角,觸到了些微的濕潤。
刷過牙,裹著浴巾出來時,晏止行仍在沙發上,麵前擺著一台電腦,大概是在忙公務。
見他出來,便很自然地拿起吹風機,為他吹頭發。
暖風呼呼,運行時的聲音蓋過了一切。
……就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像原來那般。
沈念有些恍神。
穿插在發縫中的手指輕柔,吹風機的風力也適宜,室內溫暖,沈念昏昏欲睡。
到最後,他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連晏止行收起吹風機,又將他抱起,徑直走向床鋪的動靜都沒有察覺。
隻是,當驟然離開那溫暖懷抱,接觸到冰冷被褥時,他還是控製不住地驚醒,那雙眼還迷茫,可指尖已經拽住晏止行衣角。
他看上去快要哭了,粉唇微微開合。
晏止行貼近,便聽到了他在喃喃的那幾個字。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乖孩子。”
晏止行垂眼望著他,那眼皮纖薄,微微顫動著,可憐極了。
他伸手,像是憐惜,攏住那不安顫動的眼睫。
——其實故事並未講完。
在最後的最後,絕望的人魚被巫師拖入海底,腥鹹的眼淚混入大海,無人知曉。
而與王子有著同樣麵龐的巫師擁住他,吻住他。
他們永遠地生活在一起。
這才是故事的結局。
晏止行俯身,在沈念唇上落下很輕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