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許忘憂不用,她沒做錯什麼,她該繼續活下去!
天澤暗自思忖,等許忘憂淺淺睡了一覺後,才開口道:
“忘憂,這是北冥,是你的家。你的族人都犧牲了,他們、他們都是被我的族人殺害......你、你恨我嗎?”天澤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帶著沉重的枷鎖,卻故意表現的很輕鬆的樣子。
許忘憂聞之愣了愣,立起身盯著天澤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眼眶便開始發酸,鼻頭微紅,像是又要落淚。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承載著焚玨記憶的水靈珠,早就將那段血腥的往事在她腦海裡演了無數遍。
許忘憂忍住眼淚問道:“王兄是不是不要我了?”
天澤被這一反問,心中倒是一震。
許忘憂哭腔道:“忘憂是拖油瓶,忘憂惹你生氣了對不對?忘憂以後會聽話的,忘憂、忘憂再也不會犯錯了,求求王兄不要拋下我嗚嗚嗚......”
看著許忘憂楚楚可憐的模樣,天澤忍不住柔聲安慰道:“怎麼會?王兄永遠都不會不要你的!”
“那你為什麼說這些?忘憂怎麼會恨你?忘憂不恨,忘憂誰都不恨,忘憂隻想和王兄一輩子待在一起。”許忘憂把頭埋進天澤懷裡,嚶嚶嚶地說道。
聽到許忘憂如此說,天澤心中的籠罩了百年的霧總算散開了。如釋重負道:
“也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就讓上一輩人去恨吧。咱們過咱們的,總得快活一生......”
“嗯!咱們過咱們的!”許忘憂一臉天真地應道。
天澤接著道:“忘憂,出身之事,從來都由不得我們自己,但為善為惡,卻在我們一念之間!”
“從來沒什麼生來便是惡,生來便要被定之死罪的道理。世人有偏見,就讓他們去想去說。但你我的命運,卻要由我們自己掌握。忘憂,你明白嗎?”
許忘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雖聽不大懂,卻也逐字逐句地記在心間。
天澤嘴角微微一笑,摸了摸許忘憂呆呆的頭道:“無妨,以後你會懂的。”
“王兄~”許忘憂軟軟叫道。
“忘憂~”天澤幽幽應道。
“以後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許忘憂略感困意,沒細想天澤話裡的深意。
“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地活著,知道嗎?”
“知、知......道了。王兄,忘憂......好......困......”
“睡吧,忘憂,好好地睡一覺。以後王兄......就不能再這麼陪著你了。”天澤哽咽道。
“王兄!”許忘憂感覺有濕漉漉的液體滴在臉上,她伸出雙手,就像嬰幼時一般想去抓住天澤。
她努力地睜開眼,想將天澤的容顏看清楚,卻感覺眼皮好重好重,無論如何都撐不起,直到跌入深深的黑暗中。
“忘憂,若有緣再見,但願還能聽你喚我一聲“王兄”。”天澤看著懷中沉睡去的許忘憂說道。
隨後,他喚來一隻靈鯤。施法言說之後,將許忘憂藏進了鯤腹中,並設下了隻有至境者才能打開的除穢結界,隻求在許忘憂修成至境者之前能保護她免受外界的追捕。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的北冥已是四分五裂,荒蕪一片。神界素覺此地陰邪之氣過重,故少來踏足。
就算神界查回此處,也難料想天澤將許忘憂藏在了鯤腹中!
——茫茫大海,鯤鯨數萬。誰能輕易發現有條魚肚子裡還藏著個人呢?
天澤心中的大石頭落下,轉身離去。
他的白衣飄蕩在海上,聽著鯤鳴哀嚎,百年情誼難以割舍,兩行清淚不禁落下。
此時,在廢墟之境下墜的天澤,尚不知那些金黃的碎片就是他破碎的魂識,看著那往日無比熟悉的人,也再記不起半分。
許忘憂是誰?天澤是誰?他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來了。
但許忘憂卻記得清清楚楚,她日複一日地鞏固著、溫習著,唯恐忘記一點細枝末節!隻盼望有朝一日能與天澤重新相見,這一盼——
就是三千年。
再見,她怎麼會料到,天澤早已把什麼都忘得乾淨了?!她又怎麼能料到,那個疼愛她的天澤已經死了呢!!!
她連想都不敢想,因為隻要這念頭產生一刹那,她就感覺全世界都沒入了水中,窒息到無法呼吸。
“王兄,你說過、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的......忘憂記得,忘憂永遠都記得......”
許忘憂在黑暗裡緊抱著蜷縮的雙腿,不停重複著。
晦暗不明的四周,小小的人兒,無助的雙眼,不斷的淚水......
天澤在碎片中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越看越心酸。
這種情緒為何而來他摸不清楚,眼角何時掉了一滴淚他也不清楚。
直到看著那滴淚發著黃光慢慢往上方飛去,與那些金黃的碎片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珠,然後被一隻手拿去。
天澤的眼再也撐不起了,他緩緩地合上,沒帶著任何記憶。